杨宝丹脚步飞快,行至大门前,还是老管家杨福先一步相迎。
内院虽已收拾干净,地上却仍有余腥。
父亲杨延赞已是口叨未曾远迎、招待不周之类与蓝田苏氏三人寒暄一起。
本来杨延赞是安排了场地另做接待的,但老赵却说不必麻烦,是人家登门,主家如此客气,既显生分又像巴结。
上午差人去请,苏家也是传回声音,说主家考虑确实周到,但他们也不是不识礼数的恶客,王老客卿与贵府赵爷是旧相识了,小姐苏灵慧与宝丹少东家也是倾盖如故,只管随意些就好,所以场地才又临时改还杨府。
只是空出的场地交给杨元魁招待广陵的威远镖局和京城来的定远镖局两家了。
就是有意岔开两拨本不相干的人,否则贸然凑成一桌,不谙各自脾性,不仅冷场,更有拉纤儿的嫌疑,席不成席,反倒不美。
杨宝丹与苏灵慧一照面,双手便黏在一起,一接如旧,各自欢欣。
“灵慧妹妹,你真来啦?”
苏灵慧笑着点头,盯着杨宝丹上上下下,眼露惊奇,“宝丹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
杨宝丹莞尔一笑,不答反问,“瘦了有好看些吗?”
苏灵慧是真灵慧,自觉避过这个话题,连连点头夸赞杨宝丹本就好看,现在则是更加清秀质丽。
杨宝丹又是目光在苏文业身上轻轻一扫,便称道:“文业哥,好久不见。”
不是杨宝丹有眼力见儿,委实这一体双魂的两个人,气质天差地别,即便套用一个皮囊,也是一龙一猪。
苏文业只是嘴角微扬,不咸不淡道:“好久不见……你憔悴了。”
刚夸杨宝丹好看的苏灵慧转头就瞪了自家哥哥一眼,这不是明摆着唱反调,拆她台吗?
王病虎呵呵一笑,才看到老赵双手抱胸,老神在在走了出来。
“赵权,多年不见,风采更甚啊,看来是沉疴尽起,武道也更上层楼了。”
老赵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留情面道:“可不得更上层楼?破落之家门在市曹,盼不来车马盈门,我要还是个半废之人,你会登门?”
王病虎哈哈大笑起来,毫不避讳道:“理当如是,早听闻你破境了,顺道就来看看,如今一看果真不虚,如此,便要虚心求教一番了。”
老赵轻哼一声,“你倒是实诚。”
也不计较王病虎这等武人却还市侩,知道他浸淫四品守法境界多年,未必没有摸到三品瓶颈,故而他所说的破境,其实是指破开六品境界的武道牢笼。
顾忌自己实在是有一说一,挂了小辈的面子,王病虎又亡羊补牢道:“不过我虽是虚情假意,我家这两位少爷小姐可都是真心实意前来拜会的。”
老赵摩拳擦掌,相邀道:“好好好,来者是客,小辈自有小辈的情谊要叙,咱们走着?”
“走?”
王病虎一脸跃跃欲试,“干一仗?”
“王爷爷!”
刚瞪完哥哥的苏灵慧闻言又是一阵头大,这老客卿……
一个个这般不知礼数,叫她一个年纪最小的女娃子如何自处啊?
得……小姐发话了,没得打了,王病虎缩了缩脖子,赧笑道,“赵权,来日方长,我们好歹是登门拜访来的,一见面就掐架确实不成体统,让你家别的客人看到,误以为是仇家上门的呢。”
老赵却是摇头,“哪的话儿啊?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不过切磋罢了,走走走,我知道个好地方。”
王病虎问道:“什么好地方?”
老赵眼神精亮,伸手遥指一处,问道:“可曾听闻贺县武道第二的王大石家?他家宽敞,校场也大。”
“贺县第二?”
王病虎愣了愣,皱眉道:“未曾耳闻。”
老赵歪嘴一笑,促狭道:“那就是你孤陋寡闻了,王大石此人可了不得,五十岁不到,竟是六品力斗境界的大高手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保二争一,超过我家神拳无敌的杨总镖头,登顶贺县武道魁首的宝座。”
王病虎哑然失笑,也是听出他在阴阳怪气。
“你俩有仇?”
老赵重重颔首,一脸坏笑。
他自然记仇,当初这王大石居然伙同知县袁雾列为捧广陵朱家的臭脚,联合包抄了杨氏镖局,之后虽是一场无惊无险,潦草收尾的闹剧,但老赵依旧觉得有被冒犯到。
别的大人物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好撑船,老赵可不是。
虽不至于叫王家家破人亡,鸡犬不留,但是隔三岔五去恶心一下还是挺爽快的。
王病虎自觉君子成人之美,只道:“那走?”
老赵笑容更甚,“走啊!”
一个四品大宗师,一个跳出武道六品的大手子,两人时隔多年再见,还未移步中堂,坐下叙旧,便是双双离去。
不过片刻,贺县便是地动山摇起来。
此时此刻,贺县城郊外那修葺的庄严肃穆、大气磅礴王家祖坟怕不是默默冒起黑烟……
苏灵慧与杨宝丹这两个被称小姐的皆是一脸赧颜,竟异口同声抱歉,转而又是相视一笑。
苏文业难得清醒,也是个武痴,便道:“我跟去看看。”
转眼来客三去其二,杨延赞一脸错愕,今日这苏家如此登门拜会的场景,委实在他意料之外。
杨宝丹拉着苏灵慧的手,热络说道:“不管他们了,我给你准备了南边的点心,咱们边吃边聊啊。”
苏灵慧点点头,“好呀,都有什么好吃的?”
杨宝丹如数家珍,“其实也没太多新意的,都是些糖、酥、糕、饼的,但种类不少,龙须糖、花生糖;桃酥、杏仁酥;定胜糕、芡实糕;梅菜烧饼、豆沙小饼……”
苏灵慧眉眼弯弯,“好多都是我都没吃过的诶。”
杨宝丹拉着苏灵慧便走,“走,去我闺房吃。”
反倒是一直被忽视的杨延赞适时咳嗽一声,彰显一些存在。
见到杨宝丹一脸活泼的样子,他也是打心里高兴,更是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传闻中的蓝田苏氏竟完全没有一丝矜持自负。
杨宝丹看了杨延赞一眼,有些嫌弃道:“爹,你还杵这儿做什么?”
杨延赞一脸无奈,自己还能去哪儿?跟着你俩回闺房吗?
女大避父,他向来都少踏足北房的,只得说道:“那我也去王家看看,老赵下手没轻没重的,别再搞出人命来。”
苏灵慧打进门到现在,才松开杨宝丹的手,对着杨延赞行礼道:“今日是王爷爷和哥哥唐突主人了,给杨叔了添麻烦,灵慧这厢替他赔不是了,还请勿怪。”
杨延赞连连摆手,“明明是咱家这老爷子挑的头,唉……惭愧惭愧,不说了。”
远处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一时连杨延赞这样八面莹澈,剔清利弊的性子都有些不落忍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王家实在罪不至此,不如趁此机会,劝他举家搬离贺县,去别处讨生活吧。
至于那些带不走的置业,杨延赞自然出于好心,全盘接下了。
杨延赞又是叮嘱杨宝丹一番,说要好生招待苏灵慧后才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