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这一跪,彻底断了季洵做一个普通人的念想,他凝视着几位老臣笔直的身姿,脑海里思兰的音容笑貌渐渐的有些模糊,并逐步被兖州百姓期待的样子取代。
他的心忽然凉了,又以急速火热了起来,似一团火,将他的肉身焚烧殆尽,并从一堆灰烬中塑出新体。
季洵在心里默默道,思兰,对不起,我想与你长相厮守的心一刻也不曾变过,但就像周叔说的,我不能只想着和你的私情而不顾天下季国子民的幸福。
这一路走来,你对我的每一份真情,云烽都不敢忘,也不能忘,但……只能说我们与彼此的缘分太浅,与天下和百姓的缘分太深。
“众卿,平身!”
随着季氏登基复国的消息在中原大地迅速传播,刘邕闻此消息后勃然大怒,不仅踹翻了龙案,甚至当场下令,若原季国土地要脱离刘氏归顺者,杀无赦。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谁都知道杀无赦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那是顺者昌、逆者亡的屠城。
下朝后,刘念与刘通罕见平心静气的聊了几句,对于季氏的复国,两人都没有父亲那样的勃然之怒,对于他们来说,先解决内斗、再安抚外域才是根本之策。至于日后是与季氏交好还是剿灭,都要等自己登基后再结合多方情形考虑。
“皇兄,听说你见过季洵,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负手而立,刘通远眺着湖对面的亭子,他并没有打算从刘念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却没想到刘念给出了很中肯的答复。
“柔和、稳重、坚毅、聪慧。”
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刘通道,“和白氏相比呢?”
刘念想了想,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如此,父亲趁季氏根基未稳而攻之的做法,还真是上策啊。”靠上白玉石柱,刘通转过身来,对兄长笑了笑,“皇兄,你说白氏会不会和季氏联手啊?毕竟他们俩有婚约不是吗?”
昏睡中,不知谁的眼泪滴滴落在心头,白胜男可以感受到那泪水又苦又涩,还带着几许血液的腥味,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落下这样痛苦的泪水,眼皮却似被上下缝合一般睁不开。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混乱的声音,有人的对话声、石头相撞的声音、毛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翻书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的低语。
男人的声音很沉、很哑,好似很伤心,白胜男想,谁会这样为自己而悲伤呢?
是季洵吗?
不,不会是他,他正意气风发在兖州当皇帝,又怎么会在秦宫呢?
那会是谁?复山吗?也不是,男人的声音明显要比复山成熟很多。会是谁呢?
昏迷第八天的夜里,白胜男睁开了疲惫又有些水肿的眼皮,酸痛的脖子缓缓移动几许,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一个男人苍白的脸便撞入了视线。
原来是严三。
那些低语和泪水会是他吗?
他也是贪图自己的权势才主动找来的吗?
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悲凉,白胜男想,如果我不是皇帝,还会有人喜欢我吗?说到底,他们喜欢的都是我手里的权力,而不是我这个人。真是可悲,朕明明手握天下大权,却没办法命令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