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正宪帝的大驾卤簿出现在了京城北门,除了大长公主祁清瑜、皇太后姜元瑶、皇太妃林氏以及齐王、公主等皇家眷属外,内阁四位阁臣及楚王、寿王、歧王随行,各部、司、寺官员及鲁王、庆王、京营前将军方实等则奉旨留守。
负责带领一万京营士兵随行护驾的后将军王表则早将人马撒了出去,沿官道成左右两列排开,并驱逐无关人等。
留京官员叩首拜别正宪帝后,銮驾启程北上。宁绩率领身着五色绣衣的銮仪卫导驾、押仗,
其后,纛槊旗车各按其数,鼓乐吹奏各安其责;黄麾幡、引驾旗擘画鸾凤狮虎,四重宝、雉尾扇排列次第有序。
正宪帝乘玉辂,驾青马六,驾士一百二十八,骨朵、行门分列左右。其后,副车、黄麾、芳亭、凤辇各有驾士,金辂、象辂、革辂、木辂并有副辂。再之后又是各色旗幡并后部鼓乐、侍卫马队,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銮驾之后方才是皇太后卤簿、大长公主卤簿、皇太妃及诸位亲王、郡王的卤簿,亦是各有等差、井然有序。
许久没出宫门的姜元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模样,尤其是这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令她大开眼界。
来京城之前,她不过是望州一个中等商人家的庶女,虽不愁吃喝,也能识文断字,但终究没见过多大的世面。进京没多久,她便饱含屈辱地成为了皇妃,之后更是一举封后,成为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女子。然而,仓促、潦草的封后大典和如同牢笼般的宫殿没有给她带来丝毫尊贵的体验,反而觉得这一切如同一场梦一般,荒谬而不真实。
直到今天,透过重翟车的窗纱看到这首尾不能相见的队伍,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皇家的尊贵和威仪!
原来这就是天家气象!
“姐姐、姐姐,你看,光一辆车的驾士就有二十四个人呢!陛下那辆更多,足有一百多!你这车可真漂亮,描龙画凤的,还到处都是金子,连车轮上都有金饰呢!对了,后面还有个腰舆——那腰舆你若不坐,能给娘坐坐吗......”同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姜赫悄悄凑过来问道。
“闭嘴!不晓事的东西!那是你娘能坐的吗?我说多少遍了,在人前要叫‘娘娘’!”姜领上来一把把儿子揪走了。他心中虽然同样大受震撼,但毕竟比儿子沉稳,明白自家这个侯爵的含金量到底有多少,在人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轻点儿......我娘让我问的!”姜赫不满地嚷道。
“你娘妇道人家懂什么!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姜领气得抬手又要打,姜赫麻利地躲开了。
父子二人的这一出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大军有序却又缓慢地行进着。
“老韩,照这个速度今晚能到渝津渡吗?”玉辂车内,正宪帝却眉头紧皱,显然对行军速度有些不满。
“陛下,全副卤簿比不得轻车急行,走不快的,明晚能到渝津渡就算快的了,这个您还真急不得!”韩炎劝道。
“那今晚宿在哪里?”
“留津县。不过为了不扰民,车驾不进城,广德郡公已经去打前站,准备晚上的食宿了。”
“这一路都是他打前站?”
“是,歧王恐怕也是有意历练他,这一路上的苦活儿、累活儿都让他担了。”
“如此也好,年轻人累点不怕,不成器才可怕!越是大家族越该有这样的觉悟!”祁翀点了点头,忽然话头一转,一抹邪笑浮现嘴角,“那个......她在林太妃车上?”
“是啊,教齐王殿下读书呢!”韩炎秒懂这个“她”是谁,微笑着问道,“陛下要召见?”
“呃——还是先等等吧,人多眼杂,好说不好听!”
“没关系的,把纱帘都打起来,众人都能看见,便不至于传闲话了!”
纱帘打起来,所有人都看着,那还怎么说悄悄话呀?!
祁翀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白了韩炎一眼。韩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作势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懊悔地道:“奴婢又出馊主意了!要不——陛下考较一下齐王的学业?”
祁翀眼神一亮:“嗯,这个主意尚可!不但要考较齐王,朕还要跟齐王的先生探讨一下齐王的课业安排!”
随后,还在苦背“人之初,性本善”的小祁翌便被带到了玉辂车上,而跟在后面的正是一袭青色官袍、作男子装扮的杜心悦!
官袍在身,便是朝臣。杜心悦一改常态,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跪拜行礼。
这个举动倒是出乎祁翀的预料,碍于祁翌还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喊了声“平身”,便装模作样地让祁翌背了几句《三字经》来听,心悦则规规矩矩地站在祁翌身后。
“人之初,性本善......教之道,贵......”祁翌背了几句,心思便被茶几上的糖蒸酥酪吸引了,仰起头可怜巴巴道,“哥哥,我饿了!”
“拿去后面榻上吃!”祁翀忙不迭地舀了一勺塞进他嘴里,又将果盘、盖碗全都递给了韩炎,韩炎心领神会,将祁翌带到了屏风后面的软榻上大快朵颐去了。
这玉辂车长约一丈四,宽约八尺余,以屏风分隔成内外两间,虽不甚隔音,但勉强也算是两个独立空间。
没了“电灯泡”,祁翀招手示意杜心悦过来坐。心悦正待犹豫,便被祁翀一把拉入怀中,低声问道:“今日怎么这般拘谨?”
“家父有言,既在朝,便该谨记君臣之份,不可太过放肆!”心悦认真地道。
“你爹大还是朕大?”祁翀故意问道。
“那自然是陛下大!”
“那现在朕有旨:你爹的话是屁话,钦此!”
“呵呵呵......”心悦被他这句“屁话”逗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哪有皇帝是这样下旨的!忒不正经了些!”
“是呀,你家陛下都这么不正经了,你还这么正经干嘛?”
“没你这么强词夺理的!”心悦嘴上否定着,但言语之间态度已经恢复到了之前两人相处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