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这鱼卖……哦不，需要帮忙不？”

    老李离得最近，自是第一个赶了过来。

    他看着地上那两条超过五尺长的大鱼，嘴角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如此品质的白玉，老天爷额，都可以换个城主当当了吧？

    “大叔。”

    林萧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自动忽视对方帮忙的提议。

    她低下头，注视着生机已绝的大鱼，心情莫名复杂起来。

    作为大千界土生土长的一员，林少主没出过虚界，自然不可能有机会碰到那条鱼王。

    但那种眼神，绝不可能是认错人那么简单。

    所以，这又是老头子的锅，对吧？

    白玉，界兽，虚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三者很像。

    都是为了自救，为了族群的未来，选择牺牲掉部分同类。

    这一刻，林萧理解了宗门怪异行为的出发点，却仍然认同不了。

    不为别的，凭什么他们就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又是凭借哪一点断定，那些毫不知情的芸芸众生，只配拿来牺牲？

    如果林萧上辈子生在西方，接受的是所谓英雄主义模式的教育，或许会认同宗门的选择。

    但很可惜，她不是。

    不管当代的社会结构如何变化，东方大国于茫茫星火中诞生，这是难以否定的事实。

    伟业需要英雄，却不能只有英雄。

    即便在个人英雄主义盛行的西方，傲慢，也是最大的原罪！

    林萧从来不觉得，得到道种、有着种种奇遇的自己，就是什么天命之子，能独自承担拯救世界的责任。

    她更希望，自己做一只报信的头鸟，出该出的那份力，借助种群的力量去完成这个任务。

    人人仰慕英雄，只看得到那份荣光，往往会忽视英雄最后的下场。

    英雄，谁爱当谁当去，反正别找林萧就是。

    “姑娘，你是不是，认识白玉之王？”

    见小姑娘不搭茬，被白玉馋得不行的老李，再度开口，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

    “不认识，没见过。”

    林萧扫了眼热闹规模堪比昨天的人群，快速否认。

    说完自觉不够，她又加了一句，“晚辈连白玉都是听人说的，怎么能认识人家的王？”

    骗鬼呢！

    嗤，如果不认识，你抓了人家的孩子，不仅没有被打，还主动送鱼给你？

    老李腹诽不已，立刻在心底给林萧安了个‘修三代’的头衔，将真界有名有姓的林氏想了个遍。

    暗自勾勾叉叉一阵，还别说，真被他找到了一个地方。

    紫光域梧桐林，法修一脉的翘楚，长生世家林家。

    这个家族极为神秘，平常隐居在林子里，甚少在外走动，以至于来历和传承信息外界知之甚少。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家族总能诞生一个世所罕见的天才。

    当这名天才走出林子，会短暂在外界停留，用一场场战绩扞卫家族的法修荣耀，提醒着真界各大势力，梧桐林还在。

    之后，天才归隐，时光轮回。

    宗门出身的老李，比久离真界的修罗王他们见识更广，也比散修柳二娘等人知道更多的隐秘。

    是以，他在看到小姑娘抓鱼的手法，以及鱼王的反应后，脑补的东西就更多。

    世界观已经固定的成年人，是很难不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的，阅历越是丰富，心里编故事的能力就越强。

    比如眼下。

    从林萧得到两条白玉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证明不了自己呆瓜的身份了。

    无论她怎么去努力，人们都只会相信先入为主的判断，哪怕掏出身份证都没用。

    哦，大千界（坤虚），千林域，墨风城，林家少主，林萧？

    姑娘，你这假证做得不错，但就是骗不了人，大家都有眼睛！

    现在的老李就是这种想法，自认为已经看穿了一切。

    刚入养气阶段的小辈，能使出那种遁法，悟性和神魂强度必定远超同龄人。

    不管她是不是来自梧桐林，都改变不了不是普通人的事实。

    “小祖宗，你认不认识鱼王都不能耽搁，这鱼只要死了，一会一个价。”

    林萧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说明刚刚那份下意识的否认，发挥了作用。

    眼前这位孜孜不倦巡河的前辈，不会再将自己与呆瓜联系在一起。

    有他的从旁佐证，外人就更不会去怀疑什么了。

    “多谢大叔提醒。”

    林萧道了谢，却没有选择把鱼交给目露期盼之色的老李来处理，反倒目光在人群当中搜寻起来。

    很快，她锁定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并向对方挥了挥手。

    “大叔，接活吗？”

    光着膀子看热闹的老马，肩上搭了件短打，此刻正和同伴吹嘘自己不久前请林萧吃过饭。

    而同样觉得林萧大有来历的几个汉子，自然不信这种随口之言。

    结果，就见小姑娘冲这边招了招手。

    “接接接，姑娘，放心交给你马叔就好。”

    虚荣心得到巨大满足的老马越众而出，三两步走到林萧跟前，眼神无比得意。

    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大鱼，两个肩膀各扛一条，模样神气极了。

    实际上，小姑娘会做人、给面子，还在其次。

    老马之所以表露出这种兴奋，是因为林萧打心底把他当成了一个扛活的力工。

    这笔交易的存在，会让那些同伴羡慕好久好久。

    寻真，重在一个真字。

    努力扮演好各行各当的界关居民，在经历种种尝试之后，已经明白了一个事实。

    真，强求不来，只能看缘分。

    简单来说，刻意使手段找人帮忙演戏，是没有用的。

    只有像林萧这种意外出现，又自愿提出来的交易，才符合缘法。

    “大叔，帮我送到刘老板的饭馆去吧，工钱等会一并算了。”

    “好嘞。”

    得到主家的指令，老马二话不说，迈开腿就往城里跑去，用自己的专业素养，争取多保住几分白玉的价值。

    林萧目送马大叔的背影消失，回头冲身边的老李笑笑，解释道：“大叔，对不住啊，如果您不嫌弃，等会去饭馆喝碗鱼汤吧。”

    “好，那就多谢了。”

    老李深深看了眼年岁不大的姑娘，先前那丝被人忽视带来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他不知道林萧与老马有什么交集，却看懂了小姑娘的意图。

    佛性……

    毫无疑问，她找老马扛鱼，对后者来说是有莫大好处的。

    这种率性而为，却暗含渡人意味的举动，很有那些秃头的作风！

    老李也不清楚，林萧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么做，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对界关的由来和如今的境况知道多少。

    但他从刚刚一幕上面，认定了一个颇为荒诞事实，心神大为震动。

    过去的时光，有无数人来到界关，其中有不少人窥破界关居民所求。

    出于不同的目的，他们也曾做过相同的事情。

    只是，能发挥效果的极少，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久而久之，钥匙一说，慢慢在这里流传。

    直到今天，亲眼所见的老李，想到了另一个词。

    真引！

    自带佛性，所行所为契合缘法一道的小姑娘，是众人寻真的引子。

    她并不是那些自小修行佛法，以渡人为己任的佛修，却做了和佛修一样的事。

    或许，正是这种不带功利的举动，才符合上天定下的规则，能给大家带来指引。

    佛修做不到的，眼前的小姑娘能做到，因为她只是遵循本心而为，并不是刻意想要渡人。

    诸多的念头在心间萦绕，老李激动之余，无比希望自己能在今天或是明天，听到老马传来好消息。

    一旦老马窥探到破镜的机缘，就证明刚刚的猜测是对的。

    钥匙是表象，佛修太过刻意。

    界关的垂暮者们，一直在等待的，是小姑娘这种人。

    “大叔，你不走吗，还是要继续找呆瓜？”

    林萧看到一众绿油油的眼睛，不得不临时给自己找个保镖。

    她并不后悔刚刚的尝试，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会这么大而已。

    包括昨天见过的几位婶子在内，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空腹已久的饿狼。

    老李注意到了小姑娘下意识的警惕，当下也不点破，心里巴不得这些傻瓜吓到人家。

    “走走走，什么呆瓜不呆瓜的，咱们喝鱼汤去。”

    呆瓜哪有小祖宗重要，他老李又不傻。

    林萧微微松了口气，尽管猜到这些人可能没有恶意，只是无意间露出来的情绪。

    但这么多大佬一起发威，太让人有压力。

    冲诸多前辈点点头，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大叔身后，留下一众懊恼和惋惜的目光。

    “对了小祖宗，你想到白玉要怎么吃了吗？”

    不一会，装作无事发生，实则已经笑疯了的老李，突然回头。

    小祖宗？

    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林萧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总觉得这种画面有些熟悉。

    似乎是在立德中学，李老师非要请自己吃饭的时候。

    呃……大叔，貌似也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