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申请发出许久，水面不见丝毫异常。
林萧也不急，保持耐心，是谈判的基本素质。
她坚信，暗地里一定有小家伙的同族在。
人靠衣装，这个道理的适用范围是很广的。
单凭这家伙一身彩色皮肤，少说也是个白玉中的贵族，不大可能单独出来。
鉴于此，饶是林萧自认是个胆大的，也不敢公然带走手里的大鱼。
但让她就这么了放了这条鱼，那更不可能。
打白工，哪辈子都不可能。
“前辈，我原本是想钓两条鱼来送礼，你们要是还不给出反应，那就别怪晚辈鲁莽了。”
暗中的存在，忍耐力似乎比林萧预料的要好很多。
不得已，她只能小小地试探一下。
唧！
一听自己要被送礼，大鱼浑身一颤，再也待不住了，不断摇动尾巴抽打在林萧手臂。
“再乱动，我当场烤了你！”
林萧连头都懒得动，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声，继续盯着水面。
终于，远处的江面持续泛起气泡，不到片刻工夫，在水中盘踞成大旋涡。
紧接着，一条和大鱼同款肤色，但体型至少放大千倍的庞然巨物从旋涡里面浮出，用堪比小车一般的头颅，死死盯着岸边。
它，认识我？
这是林萧的第一反应。
那种满是复杂和惊悚，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负心的渣男。
任谁见了，大概都会这么想。
【你要把它送人？】
就在林萧心想，是不是因为昨天捞鱼的事才被这位记住，脑海中突然出现一股陌生的神念。
与人族修者的传音大为不同，她却能清楚明白这道神念的意思。
“前辈，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钓鱼的。”
听到林萧的解释，河里的存在微微摆动头颅看向自家孩子，眼神变得更复杂了。
【你，不认识它？】
林萧：“……”
我该认识吗？
这是，莫名就成了负心汉？
得亏林少主平时洁身自好，还没来得及去放纵自我。
但凡她要跟段王爷学一学，保不准现在真会想，自己是不是曾经和对方好过一段。
“前辈，您是否认错人了？”
【认错？你说是就是吧。】
这道神念过后，白玉之王收起一切情绪，看向林萧的视线，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
【将它放了，拿去。】
巨大的鱼鳍轻轻一甩，两条纯白无瑕的大白鱼立刻从水中飞出，直直落在岸边。
不等林萧放开手里的小家伙，手腕便传来一阵刺痛，接着手里握着的重物消失不见。
等她回过神，小家已然伙落于水中，正绕着身边的鱼王欢快游动。
在阳光的照射下，彩色的鳞片反射出奇异的光泽，令人目眩神迷。
随着不断有人被这股动静吸引赶来，水中的巨大身躯最后朝堤岸之上看了一眼，然后带着小家伙沉入水底。
是恨，还是怨？
回忆起对方临走前的眼神，林萧狠狠搓着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天，这都什么跟什么，我特么真没见过这条鱼好不好？
……
与此同时，水底世界。
心有余悸的大鱼紧紧贴着母亲的身体，嘴里发出一串串气泡，在周围晃来晃去，对着白玉之王撒娇。
“好了，以后不要去岸边找人类玩了，他们都是骗子。”
“唧！”
“人家都要你把你送人了，你还觉得那股味道很亲切？”
“唧唧？”
“哼，娘怎么可能认错人？她是用禁神手段抓住的你，这是望仙术中的独有法门，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
“唧唧唧。”
听到小家伙说林萧很年轻，或许不是曾经掉入河里的那个人，鱼王有了片刻的呆滞。
而后，它左右晃了晃身躯，轻轻抽了自家娃娃一下。
“孩子，你太稚嫩了，强者是可以随意改换容貌和气息的。人类狡诈无比，那个人故意变成女子模样，还让自己显得年轻，就是不想履行当初的承诺，她是骗子。”
见母亲真的生气了，小家伙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游了一会，快到巢穴的时候，它又不断煽动自己的鱼鳍，做着各种动作。
和道种一样，灵智尚未健全的大鱼，只是凭借本能，感觉到林萧身上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息。
起初，它突然被人抓住，惊恐之下并没有发现。
之后，在那段默默等待的间隙，才渐渐有了感觉。
那种气息大鱼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本能觉得很重要，似乎可以让自己变得和母亲一样强大。
小家伙奋力做着各种动作，而一旁的鱼王压根没看到，沉浸在烦闷的情绪中。
它根本记不清当初那个人长什么样，也忘记了对方的气息。
这一回，还是被禁神勾起了记忆，才想到白玉一族曾经和某个人类有过约定。
至于约定的内容，它并没有想起来，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最好让孩子跟那个女子走。
可是，对方居然想把自家孩子送人……
这一刻，白玉之王迷茫了，心下更为焦躁。
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呢？
对于外部环境的变化，亲近自然的生灵，往往比人类更为敏感。
白玉一族能感觉到，天地之间有些东西在一点点失去，它们不明白那是什么，但都清楚这不是错觉。
因为王的孩子，明明天赋比王要好，却迟迟不能打破屏障，发挥不出血脉之力。
枷锁……
这个由人类发明的词汇，就这么在白玉一族传开。
啵！
巨大的气泡从白玉之王的口中炸开，惊醒了已经思考很长一段时间的它。
同时，也让它想起了有关约定的内容。
【将来，等你当上鱼王，带领族群效忠于我，我帮你的子嗣打破桎梏，不再受限于种族缺陷。】
鱼王猛然停下身躯，快速将这份记忆片段包裹，以防自己再度遗忘。
是了，这就是当初那个人给出的承诺。
白玉一族很难维持长时间的记忆，修为越低这种情况就越严重，能记住的事情很少。
时间，是它们最大的敌人，会让它们一次又一次面临相同的危险。
同样的当要上无数遍，不是因为白玉一族很蠢，而是它们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
打破种族缺陷吗？
白玉之王微微仰头，自水面传下来的光点渐渐微弱，一如族群如今的现状。
就连它，也开始出现频繁遗忘的迹象了。
“孩子，快去吃饭吧，记住，不要到水面上去玩。”
和往常一样，它悉心照顾着自己唯一的骨血，蹭了蹭小家伙的脑袋。
之所以没有安慰受到巨大惊吓的孩子，是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很快就会忘……
“唧唧唧唧……”
发现母亲总算搭理了自己，独自摆弄半天的大白鱼好生气啊，一个劲地在水底窜来窜去。
“孩子，你说什么？”
“唧唧。”
“你，你还记得那个人类，怎么会？”
鱼王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无暇顾及小家伙的控诉，。
它尾巴一甩，直接将大白鱼固定在自己身边，焦急地等待着时间的过去。
不到片刻，听到动静的其他白玉游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聚在一起，静静观看这对母女的动作。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白玉之王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期待……
在日常生活中，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它会用特殊手段，强行将一些必要的记忆塞进小家伙的脑中。
这就导致生龄不长的大白鱼，时常会呈现不同的性格，没有一个固定的性情凝聚心境，难以打破血脉屏障。
而眼下，似乎出现了不同。
【王，小公主还小，您不要过于苛责。】
不少长辈看着被禁锢在水牢中，却极力扭动身躯的大白鱼，心中很是不忍，纷纷开口求情。
为了躲避人类修者的猎捕，它们才不停将巢穴下移，小公主虽然淘气，可那不是它的错。
【王。】
白玉之王没有理会族人的请求，眼中的光点越发明亮，不再往气泡中输入灵力。
无需去证实什么，孩子的挣扎已然说明了一切。
它，真的记住了那个人类。
“唧唧？”
大白鱼陡然发现禁锢消失，一个穿梭就来到母亲身边，气愤不已地用脑袋去撞那坚不可摧的庞大身躯。
“小公主，别闹了，待会王又要把你关起来。”
一条白玉赶忙拉住自家小公主，生怕它再把王给惹恼了。
“三爷爷，你放开我，我要跟母亲决斗，它不讲道理。”
“好了好了，王这也是为了你好，水面上是很危险的。昨天我们就有不少低等族人，被一个人族抓走了。”
长着两根长长触须的白玉老者，语重心长地教导着族群未来的王者，眼中满是宠溺。
呵呵，看这孩子急的，都开口说话……
嗯？
感觉有哪里不对的年长智者，下意识松开了劲道。
没了束缚之后，大白鱼又一次向母亲那大山一样的雄伟身姿发动了冲锋。
“我要撞你，撞疼你，你自己不理我，还关我。”
幽暗的水底世界，彻底陷入沉寂，除了那儿戏般的稚嫩声响，时不时在水波中回荡。
所有白玉都惊了个呆，年长的那条艰难转过头，看向双眸颤动不已的王，身躯不可抑制地发出颤抖。
小公主，会说真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