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疏星受伤了,季念念寸步不离。
这让他格外的开心,头伤还没好,就非要下地走路,季念念拗不过,只好搀扶他。
一大早,程太就闻讯赶来,看见儿子心疼的哭了。
季念念自知理亏,低着头喊了一声阿姨,不敢多说一句话。
程疏星避着季念念,对妈妈挤眉弄眼。
程太明白,立刻咳嗽两声对念念说:“完了完了,年纪大了,走几步路都心慌,我儿子交给你了,我得回家休息。”
说完,故意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走出他们的视野。
程太当然不放心儿子的病情,他说没事就没事了,看儿子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就去找医生弄个明白。
医生找到昨晚的病历,看了看说:“程疏星只是皮外伤而已,没有多大事儿,至于头上的纱布,是你儿子昨晚求着我故意缠上去的,说要追一个女孩,病人要求这么做,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程太立刻明白了说:“我儿子真的在耍花招呢?想博得那丫头的同情,我还以为他怕我担心,故意安慰我呢?”
那个医生笑了,“是你想多了,你儿子的眼光不错啊,你也可以出点力。”
“那当然,我最喜欢撮合别人了,何况是我儿子,那丫头和我儿子在一起五年了,我本来就喜欢,还不趁这次机会,让他们把婚事办了,再拖他们受的了,我却要疯了。”
然后高兴的和医生说再见。
程疏星看见母亲离去,对念念说:“你真的是我老婆?刚才看见婆婆吓得不敢说话了?”
季念念没说话,却眉头轻皱。
“怎么啦老婆,因为我头受伤了,把你忘了你生气啦?对不起啦别生气,大不了你整天陪着我,慢慢的就会把你想起来了。”
季念念看他暂时并无大碍,“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看爷爷,马上就回来。”
“爷爷住院了?”
季念念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见爷爷。”程疏星说完就站起来向外走,他可不给季念念说不的机会。
“好,你慢点。”季念念用手搀扶着他,慢慢的向爷爷的病房走去。
到了病房的门口,念念还是犹豫了一下。
程疏星说:“快进去呀,我的腿都累了,我想到里面坐下。”
季念念把他扶进屋,一眼看见了爷爷躺在病床上。
季亦君没有想到一大早,念念就来看他了,挣扎着坐起来。
“念念,你来了。”
程疏星礼貌的叫了一声“爷爷”。
季亦君高兴的答应了。
季念念带着一肚子怨恨来了,就在刚刚进门前,还想着好好的替奶奶数落一顿爷爷,可是一眼看到爷爷苍老的面容,花白的头发。所有怨恨一消而散,但是始终没有叫一声爷爷。
“老婆,你不是说要来看爷爷吗?怎么见到爷爷不说话了?连喊一声都忘了。”
季亦君一眼认出程疏星,笑了,“没事没事,她来了我就高兴。”
季念念看着爷爷,好像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还是第一次看见爷爷笑过,终于小声叫了一声,“爷爷。”
这声爷爷也许来的太晚,但季亦君终于等到了,瞬间满眼泪花,但又笑开了花。
“念念,你能叫我一声爷爷,我太高兴了,我知道我有罪,我对不起你奶奶,对不起你爸爸更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没有恨你,我只是心疼奶奶。”
季念念说出心里话,虽然没有恨,但多少还是带有一点幽怨。
季亦君点点头。
“我这一生做的错事太多,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奶奶和你,你和翰林的事,是我太无能,但现在我看得出来,这后生对你很好,你有了依靠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爷爷,我会一辈子爱她。”说完抬起胳膊搂着念念 ,还不忘见缝插针的表白,毫不犹豫。
“好的好的,小伙子,我孙女就交给你了,看在我老脸的份上,一定要善待她。”
“爷爷你就放心吧。”程疏星立马站直了,给爷爷鞠躬。
“爷爷,第一次见面,我给你鞠个躬以表诚意,等你康复了,我在正式拜访您。”
“好,好。”
季亦君满心喜悦
正在这时,门开了。
侍一航和钟翰林进来了,季念念的目光刹那间定格在了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的挣脱程疏星的手。
原本以为会忘记,却因为一眼,所有思念又立刻回到脑海里。
钟翰林也看到了念念,四目相对时,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固了。
还是季老爷打破僵局。
“翰林,你终于回来了,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侍一航推了推钟翰林,他这才缓过神来,目光转向父亲。
“对不起爸爸,我来晚了。”
“没事的孩子,你来了就好。”
钟翰林说完目光又转向季念念。
五年,在回首留不住往事,在凝望牵不住时光。那些暗无天日的思念里,纵然相思入骨,纵然万劫不复,终究没能拗过现实的魔掌。
钟翰林所有的思念溢出眼角,想念的人就在眼前,时隔多年,她依旧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钟翰林上前走一步。
“念念。”
这一声念念,像极了恩爱的老夫妻久别重逢的样子。
季念念目如春水,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声。
门又开了,一个软萌萌的童音,从外面传来。
“爸爸,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一个小女孩从门外跑了进来,欢快地抱住了钟翰林,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少妇。
季念念顿时像一朵被开水烫伤的鲜花一样,眼中春光散尽。
季念念瞬间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
程疏星见此情景,重新抬起手背。
“老婆,走,我们回病房,不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
也不管季念念愿意不愿意,挽着季念念的胳膊向外走。
季念念回头看了一眼钟翰林,黑色的瞳孔里遮不住深海一样的眷恋。
钟翰林也看着她,满眼也是深海一样的相思之苦,无处化解。随着一道门隔开了念念的背影,他的目光随之黯然失色 。
这世界最让人绝望的不是离别,而是苦等之后事与愿违的重逢。
他很想很想把念念拉回自己的身边,可面前的一切,让他的理智和清醒盖住了思念和冲动,此刻的他必须忍住心中因思念长疯了的执念。他深知那一声爸爸,抵消了她心中对自己的所有信任,也消耗殆尽她无尽的等待和念想。
钟翰林心中一阵剧痛。
他们刚走出门口,就看见季夕诺和钟母来了。
“你个死丫头,谁叫你来的?”
钟母一看到念念,不由的发火。
程疏星本能的把念念护在身后,他心中一直记恨着她对念念的过往种种。
“老妖婆,你说话客气点。”
季夕诺知道程疏星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立刻上前。
“对不起,程疏星,对不起,念念。”
然后对妈妈说,“妈,你不要骂念念,你要骂就骂我吧!是我要念念回来的。”
“你,你要气死我呀!这个老不死的,到最后还想着那边的孙儿,真是他不死我就先被他气死了。”
然后看了季念念一眼,“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老太婆。”程疏星为了给季夕诺一个台阶,换了个成词语。“我们是来看季老爷的,不是来看你的,别自作多情,要不是遇见,好像谁想多见你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季夕诺向程疏星道歉,怕妈妈和他吵起来,赶紧把妈妈拉进病房,没想到一进屋,竟然看见了钟翰林。
这时夕诺所有的委屈终于有了释放的窗口,一声“哥”抱住哥哥哭了起来。
钟母看见儿媳妇,瞟了一眼不说话。
南梦迪只是象征性的叫了一声妈,就闭嘴默不作声 。
钟母看到这个样子,想起刚才的季念念,气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你妈我还没死呢?”
季亦君当然知道她发火的理由,本想说什么?结果一口气没上来,人却慢慢的闭上了眼,抬起的手突然放下。
“爸爸。”钟翰林眼尖看到。
随着他的一声喊,季夕诺停止了哭声。
“爸爸,爸爸。”
季夕诺立刻按响了床头的警报器 。
医生来了,做了具体的检查之后,就对夕诺说:“季医生,准备后事吧。”
虽说做为医生看惯了生死,但那都是别人家的事,轮到自己,季夕诺还是被吓的六神无主,只顾哭了。
幸好梁浩晨来了,他安慰夕诺,“不要哭了,先通知你大哥大嫂吧!”
然后和钟翰林一起,用被单盖住了老爷子。
就在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钟素芝,没想到自己相伴几十年了的老伴,在一秒之间离开自己,心仿佛一下被掏空,一秒消散她心中所有的怨恨,哭了起来。
还没走到程疏星的病房前,季念念看到医生奔向爷爷的病房,立刻感觉不妙,也忙的跑过去。
病房里,安静过后的声音,更让人心碎。
季念念没有想到,一声爷爷之后,还没来得及释然,爷爷就匆匆离开。
她忍不住无声的泪次第滑落 ,竟然有些后悔早知今日,不如当初早一些回来。
程疏星见念念如此伤心的落泪,小声安慰她道:“别伤心了,你做的很好,爷爷走的很安详。”
但是念念总止不住的流泪。
程疏星不知道,念念的伤感里不仅是因为爷爷,还有钟翰林,五年的等待终究是一场空。
透过泪眼婆娑的世界,季念念望着钟翰林的背影,五年的时光可以一笔带过,内心世界的悸动颠簸,可能要终其一生和自己和解。
程疏星看着念念,不再安慰,这个时候在暖心的话都不如无声的陪伴。
即使伤心的时候,季念念依然保持聪慧过人的端庄,这是这么多年来,在职场打磨出来的信念。
只是,聪慧的人并不是好事,因为一眼看出事实,所以思想里的道德让她保持底线,从不好高骛远,也不会费尽心思在不堪的境遇里痴心妄想。
可是钟翰林,终究不同于其他,这个时候季念念终于明白,世界真的很大啊,若没有刻意的见面,这一生真的就不见面了。
而对钟翰林来说,五年的光阴和遭遇,依然消耗不了养母内心灰暗无光的世界。他开始彻底冷漠,一转眼打开的病房门外,和季念念的目光再次相遇。
当理性遇到理智,阴晦的画面也有阳光绽放。
风华正茂的年纪是青春素描里,最繁华的一副丹青。生命的过场里写下一段又一段故事,疏疏篱落的时间背后,相遇的目光,是彼此心中最暖的画面,如果思念有颜色,就是你瞳孔里的光。
季夕林夫妻姗姗来迟,看见父亲已在白布之下,假惺惺的哭了几声 。
钟翰林记着念念一航的仇,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借口,根本不顾当时的场面了,把所有的仇恨放在了拳头上,照着季夕林的脸,狠狠的一拳打下去。
季夕林措手不及,被打倒在地上,瞬间嘴角流血。
“钟翰林,你他妈的找死呀,我哪里得罪你了,打我呀?”
钟翰林不说话还想去打,刚扬起手,被侍一航和季夕诺阻止住。
侍一航不顾及钟母在场,对翰林说,“你不要打他,他犯的错,自会有法律来解决。”
钟母一听,刚才还消失的怨恨,又重新被点燃。
“你们都是什么东西呀,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我老头子刚断气,你们就吵起来,真不尊重死者为大呀。”
钟母一边哭,一边上前扯着侍一航。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管教我的儿子,你一个外人,这里没有你站的位置,赶紧滚,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好歹,我和你拼老命。”
侍一航被扯到连连后退,无法还手。
梁浩晨和季夕诺把妈妈拉开,季夕诺愧疚的对侍一航说:“对不起,侍律师,你请回,等我们把家事处理完,当面向你道歉。”
“不需要。”侍一航冷冷的说,“照顾好你二哥吧,免的让他在遭毒手。”
便转身离去。
“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动我儿子,我豁出这老命也和你拼到底。”
钟母还是不停的骂。
“妈,你消停一会儿吧,爸爸已经没了,我不希望你也有事情。”
季夕诺哭了。
钟母才趴在老头子的身体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