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浩没有转头,只是抬眼打量着这座宾馆。他心想,这建筑果然是严格按照图纸建造的,装饰风格经典,即使三十年后也不会显得过时,真是不错。
过了许久,他才低下头,环视四周。原本的喧哗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众人对张天浩的态度不再是简单的尊敬,更多的是敬畏。
“二大爷、三大爷、马主任、金生、柱子,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张天浩问道。
陈金生连忙回答:“厂长,我们下班后没事,就在这里小酌几杯。今晚是林经理值夜班,柱子则是陪伴妻子。”
他用一种玩笑的口吻将话题引向何雨柱。大家都知道张天浩对何雨柱颇为赏识,尽管他的妻子作为经理,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但张厂长的一句话就让所有的谣言烟消云散。
“浩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老三一进门就揭穿了张天浩的行踪,“在家被嫂子骂了,所以出来躲躲。看到柱子哥家没人,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去你的,哪儿都有你的事。柱子,准备一份羊肉火锅,大家一起再喝点。”张天浩说完,环视四周,感觉到人越来越多,心中了然,便不再多言。
他告诉林经理就在大厅里招待,不必去包间。向右拐进大厅,这里宽敞得足以摆下四五十桌。张天浩选择了中间的圆桌坐下。
“大家随意坐,今晚我请客。”张天浩点燃一支烟,示意四大金刚作陪。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火锅还未上桌,就已经座无虚席,都是八人桌。张天浩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也心照不宣。偌大的大厅里,数百人鸦雀无声,张天浩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厂里的工人或者楼上的客商。
尽管现在是统购统销的时代,但轧钢厂并不在这个范畴内。因为所有工厂最大的挣钱目的都是为了外汇,而轧钢厂正是全国外汇最多的,也是唯一的,所以大家都将生产任务完成后的多余产品送到轧钢厂换取外汇。这也是为什么北方九省的工厂或地市会派人常驻轧钢厂。
张天浩提出建宾馆时,就拿出了图纸,计划建成一个集洗浴、住宿、餐饮、用车、会议、婚宴为一体的综合宾馆。宾馆开业不到一个月,一栋楼就已经住满,后面的两栋还未建成,就已经被不少工厂预定。
张天浩扫了一眼,发现除了自己这桌和老三那桌,其他桌子都是十个或十二个人,还有人陆续进来,甚至自带凳子。
林家微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今晚的事情小不了,看了看手表,九点二十,连忙通知人打电话喊人。
张天浩这桌上了四盘素菜:黄瓜、冻梨、切块的番茄和苹果。张天浩示意其他人随意后,自己拿起黄瓜吃了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火锅陆续上桌,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张天浩那桌上了酒,其他的桌子都不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原本热闹的大厅突然因为一句话而安静下来。
“二大爷,我是不是太仁慈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把我当猴耍,好玩吗?”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正在吃喝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张天浩背靠着椅子,点燃一根雪茄,目光落在二大爷刘海中身上。
没有人是傻子,尤其是现在的刘海中。如果说两年前的刘海中在官场上只是个小学生,那么现在的他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大学本科,甚至更高,做到了无欲则刚的境界。
刘海中喝了杯酒,也点了根烟,皱着眉头。他知道张天浩问这话的意思,自己现在翅膀硬了,没有以前那样和张天浩亲近了。
不是因为刘海中不敢,而是因为他书读多了,真的害怕。他读了近两卷书,越读越觉得自己以前是个棒槌,现在更是。
一根烟的功夫,刘海中的脑子高速运转,两个鬓角开始有汗水滴下。说吧,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两个儿子已经比自己有出息了。
“浩子,不是不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你回来后把我安排到领导位置,我感激你,可是时间长了,我发现我跟不上你的脚步,或者说整个厂子都跟不上。”
“说白了,我们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玩具车确实赚了不少外汇,甚至国家的外债都是我们厂挣的钱还的。可是不论是人员还是建厂,你的步伐太快,办事太狠,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以前大家都是小打小闹,但现在,大家不敢松懈,因为你的出现,让大家感到手忙脚乱,没有重点。厂子开发了不少项目,但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的,你也不言语,知道你想让大家自己去揣摩,可是大家不会。人群里拔大个,但他不是那块料。”
“二大爷”阎埠贵在旁边叫住了喝醉了说话的刘海中。
刘海中也是被阎埠贵的一声儿给惊得酒醒了,颤颤巍巍地点了根烟,不再言语。
阎埠贵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张天浩不满意,也就接过了刘海中的话:“浩子,我进厂后才知道厂里的发展,或者说厂里真有钱。你能挣也舍得花钱,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敢花。几十几百还行,可是几十万几百万就不敢了,都没干过,不知所措。问你吧,你又不在,看书又不懂,有好几个厂长都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因为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厂长,厂里生产的东西大家都知道是干什么的,可是如何卖就不行了。就比如三轮车,几个仓库都放满了成品,大家都知道是好东西,连陈科长都知道用大号的拉货比解放卡车好用,可是你没说价格,谁敢买?卖多了上面要说法,卖少了弟兄们的工资咋办。”
“我和二大爷跟着你去过港岛,在那里我们看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安排方式,可是在那里的科长能做到,在咱们这里做不到,因为文化差距太大。虽说这两年厂子挑了不少,培养了不少工人,可是差距太大。就比如一大爷易中海在咱们厂里八级工都是顶天的,大家羡慕的不得了,可是在港岛就是个一般工人。”
“不论是机械操作、机械锻造、或者说国际市场,咱们这些大老粗真的弄不好,也弄不成你。急的李大狗天天往医院跑,不吃安眠药晚上就睡不着。”
“咱们厂里的工人工资高,别的不说,就说娶老婆,只要一报是轧钢厂的,女方倒贴嫁妆。可是现在厂里的工人都感觉压力太大,都有不少的工人想回家或者换个轻松的工作,可是大家又舍不得高工资。”
三大爷阎埠贵打断了刘海中的话,从工人的出发点谈话要比刘海中以自己为出发点说话要好听得多。
旁边的刘海中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三大爷阎埠贵好好学习一段时间。
三大爷吃上了火锅,张天浩看向了陈金生和马大炮,二人对视了一下都知道跑不了。
陈金生喝了口酒:“浩爷。”
这两个字一出,大家都看向了陈金生。坊间传闻浩爷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而能喊浩爷的都是他的嫡系。有人说几百,有人说几千,甚至有人说几万。
在大家分不清浩爷或者好爷时,陈金生亮了底牌。
“自从你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弟兄们都能在跟着你,又能让家里人吃饱饭。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是你给大家的印象却是高高在上,俯视一切蝼蚁的感觉,很不舒服。可是大家为了吃饭,为了家人不得不跟随。”
“不是兄弟们不知道好歹,可是你的速度大家跟不上,又不想放弃,所以大家也就默默无闻地做个工具人,就像卓别林一样拧螺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