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为老爷报仇,秦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二十岁那一年。他爹把他叫到眼前,将老爷的计划和盘托出,告诉了这个虽不甚聪慧,但格外正直忠诚的儿子。
之后,他们十一人怀揣大笔银票,携家带口,从各地汇聚到燕京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只为了照应大小姐一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怀揣同样秘密的人开始变了。
是程家遭逢抄家那日,还是那些人派人赶回金陵城,曾经熟知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连亲人都音讯全无之时?
平日里偶尔碰面,那些零星的玩笑话,原来都不是无的放矢。他们早就对老爷心生怨恨,责怪老爷没有提前一步将他们的父母放籍,免于那场灾祸。
却不知道,幕后之人早已盯上了程家各地的大管事们。他们知道程家太多事,根本不会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只有他们这样,提前好几年就悄无声息消失的人,才能瞒过幕后黑手。
秦辉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他们怨恨老爷,会不会同样怨恨大小姐?
大小姐好像正是在程家出事之后,没两年就伤心过度,郁郁而终了。
他的两条胳膊上顿时爬满了鸡皮疙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可他越焦急,越说不出话来,最后急得眼眶都红了。
“大……大小姐,她……她不会是……”
陆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会查清楚的。”
提起程氏这个亲娘,对于陆欢来说,好像已经隔了两辈子。她的脸庞在陆欢的记忆中,十分模糊,只记得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
而陆承德前世跟着高家一起逃难,虽然损失了几个家丁,但有惊无险,全须全尾抵达了金陵。直到陆欢前世死前,他都活得好好的。
陆欢暂时不打算惊动陆承德那边。
秦辉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惊惧,这次不再拒绝,保证道:“小姐,您交给我的事,我肯定会办好!“
不仅仅是找人,还有南迁的事。
秦辉只在金陵待过两年,便被他爹打发到了燕京城。因此金陵对于他来说,并不熟悉。
同样的,他也不担心在金陵会被认出来,只害怕辜负了陆欢的嘱托。
好似察觉到他心中的忐忑,陆欢哽咽道:“秦伯,这个世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小姐!”秦辉再次哭了出来。
担心走露风声,三人干脆亲力亲为,从三个木箱的底部起出近三百根金条。
“这些金条换成银票,足够你们在金陵落脚了。就像当年外公让你们来燕京一样,这次去金陵。”
“是!”秦辉没想到自己年近四十,还有被委以重任的机会,答应得十分果决。
关于兑换金条,陆欢又叮嘱了他两句。
秦辉没想到,小姐很少出门,却这样熟悉宝丰钱庄。
“小姐赎回店铺的钱,就是用金条换的吗?”
“正是!”
陆欢猜测,外公肯定不会将程家的所有底牌,全部告诉秦辉。她打定主意,以后但凡遇上解释不了的事情,她都推到自己外公身上。
他们在秦家耽搁的时间并不短,是时候打道回府了。有陆如意在,周氏肯定有不少话在等着她。
陆欢和秦辉约定好第二日一早,秦家便派马车来高家村,取那些准备送往燕王府的水果。
秦辉这下才弄明白,为什么陆欢这么快就查阅到了府衙中的存档。
“我秦辉,以后必定以小姐马首是瞻!”
碧珠也学着自家爹的样子,躬身一揖到底。
临走之前,陆欢从木箱中,其实是空间里拿出来一盒崭新的湖笔。
前世高仲保最是喜爱湖笔,尤其是用上等山羊毛制成的。这一盒兰蕊羊毫正是他平日用惯的,里面一共二十支,要价二十两银子。
这对于那时已经是四品郎中的高仲保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刚刚考中秀才的人来说,无疑很奢侈。
送给高仲保这样贵重的礼物,陆欢一点不心疼。这盒湖笔,只是高仲保在空间中遗留下来的众多物品中,价值最低的了。
她更好奇,陆如意会送高仲保什么东西。这样想着,陆欢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高衍见了,目光轻轻点在木盒上,并没有急着问里面是什么。
“欢儿,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嗯,可以出发了。”
骡车路过朱雀大街上最有名的糕饼铺子,陆欢特意让石谷进去买了两大盒点心,除此之外,还定了二百封福饼。
石谷回来时,除了定金条子,还有没有用完的一两多银子。
“你自己收着吧,以后你少不得要跟着姑爷在外面奔走,总不能身上一点钱也没有。”
“谢东家赏赐!”
石谷乐呵呵地将银子收进他娘给他做的荷包里,一路上的笑容都没落下来。
高衍微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陆欢,但就是不开口说话。
一直到陆欢感觉到了异样,看向侧面,才发现他这副楚楚可人的样子。
“欢儿,你一整天都没怎么理我。”
陆欢猛地将微凉的小手伸进高衍的脖子里,笑着说道:“你自己不愿意陪我进府衙,现在倒是责怪起我了!真是好没道理!”
高衍握着她的手,从脖颈间拔出来,揣进自己的袖子里,依然扁着嘴不说话。
陆欢哪里还能不明白,这男人在闹脾气呢!
“那你要我如何是好?”
高衍好似顾左右而言他:“那木盒里是什么?”
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木盒,通常都是在先生的案几上见过。本能地感觉到,这盒东西有猫腻。
噗嗤——哈哈哈哈——
陆欢笑得差点跌进高衍怀里,手指也不老实地在他手腕内侧挠了挠。
“原来你是吃醋了啊!”
她收回手,将木盒抽开放在高衍面前:“这是兰蕊湖笔。
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告诉高仲保。这些笔,在陆家算不上什么,账房里用的就是这种笔。”
陆欢也就是欺负高衍不可能去陆家查证,所以才敢信口胡说。
不过这样两人有共同秘密的感觉,大大取悦了高衍。
骡车晃晃悠悠,很快回到了高家村。还没走到村中央,外面就传来婶子们的议论声。
“阿衍媳妇,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婆母在院子里骂了你好一阵了,快回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