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辉明显陷入了回忆。
他慢慢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太师椅前,踉跄着跌坐在上面。
陆欢看了一眼高衍,后者示意她稍安勿躁。
就听秦辉缓缓开口道:“当年陆承德只是一个卖进程家的小奴。后来得到老爷赏识,慢慢爬到小管事的位置。
当时老爷原本打算给大小姐招赘,也许那时便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他在众多人选中,挑中了从未来过燕京的陆承德,等两人完婚之后便从金陵迁来了燕京城。
他怎么敢背叛程家!”
最后几个字,秦辉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陆欢叹了口气:“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也没什么不敢的。
除了田家、王家还有秦家,其他八家不都忘记自己靠什么发家的吗?”
这话秦辉无可反驳,但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肯定不好受。
他垂头坐在那里,未发一言。良久,他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站起身,将房契重新放进木盒中,又将纸条上的名字刻进心里。
“这上面的人,我会派人去查!”
“秦伯,我们的敌人可能牵扯到大宁府卫所里的将领。你的人在追查的时候,务必要注意安全。不要消息没查探出来,反倒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
“小姐且放心,这点我明白。粮铺在大宁府有门路,只要他们小心一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对了,我今日前来,想取点东西。劳烦秦伯派人带我去一趟库房。”
秦辉的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他的脑子里乱极了,以前的一幕幕如同旋转的走马灯,在他脑海中来回播放,让他头疼得厉害。
他只好将陆欢交给自己闺女:“碧珠,你陪着小姐去。”
陆欢也交代高衍:“阿衍,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交给秦伯。”
“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刚才陆欢和秦辉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避开高衍,他也是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全程。没想到燕京城曾经的豪富程家之所以覆灭,背后竟然有卫所将领的手笔。
难怪欢儿不同意他进卫所!
高衍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渴望得到权力,这样他就能将陆欢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之前那个他避之不及的念头,再次浮现在心头。
高衍在正厅中万分纠结,而另一边,陆欢和碧珠已经来到了前院的库房。
陆欢存放东西的小库房,是秦辉专门空出来的、单独的库房。除了陆欢,任何人不得打开这个库房,包括他自己。
碧珠打开库房上的锁,颇有些洋洋得意:“大小姐,这库房的钥匙,爹爹让我保管。我贴身收着,谁也不可能拿走!”
看着碧珠圆乎乎的脸蛋,陆欢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上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在门口等我就好。”
陆欢要进库房做手脚,肯定不可能让碧珠跟着一起进来。
好在之前的三个木箱,里面塞得并不是很满。她腾挪了一下,故技重施,在三口箱子的底部都铺上一层金条。
这才将碧珠唤了进来,让她看自己布置好的现场——曾经填满木箱的摆设,此刻已经都被搬了出来,摆放在周围的地上。
阳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探进库房,其他的东西都是碧珠司空见惯的,唯独箱壁上放着的那一根金条,在阳光下耀眼得刺目。
“大小姐,这……这是从哪来的?”
陆欢一点没有扯谎的心虚:“我娘留给我的,我一直藏得很好。”
碧珠丝毫没有怀疑自己曾经的主子,点了点头,开始帮陆欢往外搬金条。
“大小姐,您这是要带回去吗?用不用我去取个箱子来帮您装?”
“这不是我要带走的,而是分给你家还有王家的。”
碧珠一个没站稳,差点一头栽进半人高的大木箱中。
她把手里抓着的两根金条安稳放到地上,才站起身,咋咋呼呼道:“大小姐!您给我爹做什么!有这个钱,还不如拿去翻新一下您现在住的屋子呢!
从小到大,您什么时候住过那样寒酸的屋子啊!”
陆欢在心里偷偷撇嘴。
碧珠还没见识过,前世高家在金陵的宅子——比现在的宅院还小,一家五口连带紫瑶,挤在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里。
她抓住碧珠乱挥舞的手,叮嘱道:“这事不用你操心,以后自然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谢谢大小姐!”碧珠乍然回到秦家,每日不用伺候陆欢,还有些不太习惯。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
还以为大小姐再也不需要自己了呢!
“我去喊爹爹过来!”丢下这句话,碧珠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陆欢无奈摇头,但也能理解。碧珠毕竟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原本就活泼,回到自己家之后,更不需要掩藏自己的天性了。
她看着库房中的空地,眼神闪了闪,但并没有动作。当日她来时只带来了三个大木箱子,塞下金条已经十分勉强了。她再变出来一百斤水果,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陆欢犹豫间,秦辉跟在碧珠身后,赶了过来。
碧珠想给她爹一个惊吓,并没有跟秦辉提前说明,陆欢找他是为了何事。
秦辉还误会库房里丢了什么东西,走进来时,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汗珠。
看着地上用金条摞起来、膝盖高的小塔,他伸出来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你……你你跟我说,这是哪来的?”
陆欢顿时明白,碧珠又淘气了。她瞥了碧珠一眼,后者回以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秦伯,这是我娘亲一直珍藏的,三朝回门时我带了出来。你们两家听从我的吩咐,迁回南边,我总不好让你们白白损失银钱。
这些你拿去,和王伯分了!”
“这我……”不能收。
秦辉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欢阻止了:“秦伯你若是想跟着我,找出对付程家的罪魁祸首,这金条你必须收下!否则以后有什么消息,我不会再告诉你!”
秦辉深深叹了口气:“都是老奴无能!”
对于秦伯的自称,陆欢已经纠正过很多遍,但他就是不改,陆欢也很无奈。
“秦伯,当年外祖都无力回天,更不要说您了。这便是作为商户的无奈,有沈万三在前,程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于躲在幕后、暗自得利的那些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