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升龙城内锦衣卫缇骑四处，撒向四周乡野，另有成群信鸽飞向各方，安南大地顿时风起云涌。

    本次南征只余宣化城最后一处硬骨头，李承安撒出英雄令，命各路追随他南下的江湖好汉齐齐往宣化城集结。

    命令中要求各路人马选派精英前去，不愿意去的可以不去，这一次的召集贵精不贵多。

    李四有也将亲身前去。

    他在伪皇宫内处理公务，背后随侍徐乐周淮张雪梅三人。张雪梅期期艾艾道：“大人，您这次就带我去呗。”

    “不行。”李四有翻看文书，头也不回。

    “带我呗。”张雪梅竟然伸手去扯他的袖子，撒娇。

    周淮连连轻咳，不能制止自家老婆。徐乐道：“小张，大人留下我等三人坐镇升龙城。这可是难得的历练机会，不要辜负大人一番好意。”

    张雪梅美眸一转，“大人，我昨晚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说的是安排阮忠明监视黎家兄弟的事。

    李四有批完一本公文，斜眼看看她，说道：“你倒是机智，这事办得合我心意。”

    张雪梅大喜，得意道：“小女子就是缺乏历练。跟着大人去北边，肯定比在这里更能历练。带上我呗？”

    这眼巴巴的样子，如同求取食物的小猫咪。李四有哑然失笑。

    “也行吧。你和小周随我北上，徐乐留下。”

    张雪梅顿时笑开了花，周淮尚且沉稳，徐乐一副苦瓜脸：“大人，就留下我一个。这——”

    李四有拍拍徐乐的肩膀。

    以他的本意，周淮应该留下，但是只带别人老婆北上，瓜田李下的容易造成下属误会。只好辛苦徐乐了。

    他将批改完的文书拿给三人看，一一指出要点。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亲身指点三人的机会，破了宣化城说不定他就直接回大明，与三人后会无期。

    他们三人终究是要独挡一面的。

    李四有让三人先自行处理余下的文书，等三人忙起来，他偷闲出来在各处巡视，恰好碰到蓝凤凰来找自己。

    “大哥，我五毒教无功不受禄，这次尽起精锐跟随大哥北上，誓要先登破城立下功劳！”

    蓝凤凰隔着老远喊。此女不复往日喜欢漏风的短衣衫，一身劲装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腰间悬着一把短剑，英姿飒爽地过来。

    李四有望见她突然换作别样的风格，不意间，一个同样英姿飒爽的影子在脑海中闪现。

    “师娘……”李四有默念，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摇摇头，眼前只是蓝凤凰，师娘已经不在了。他心中大怮。

    蓝凤凰走到身前，李四有收拾心情，笑道：“这次，你们去三五人即可。”

    看蓝凤凰大为失望，他又道：“东、南各路豪杰肯定会先来升龙城，再转道北上。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他将计划道出。

    要蓝凤凰趁机与各路的首脑商谈，定下以后在安南收粮、运粮到京师的细案，以及以后的利益分配。重点是定下规矩。

    蓝凤凰道：“这些人不见得听我的。”

    “静虚道长主持玉泉院和洪兴社在南海的势力，他手下可有几万海盗，这些海盗在安南沿海招安落户，与你们苗人结为一体。明面上推举你为代表，你说话，哪个敢不听！”

    “这，有道长主持可就太好了！要不让道长作首领吧，我毕竟是个女人家。”

    “道长不方便。”

    李四有没解释。他有意推举蓝凤凰作安南女王，而为何让玉泉院藏在背后，原因在于顾及大明朝廷。

    宁予友邦，不予家奴，人都是这种尿性。

    假如大明朝廷知道玉泉院势力在海外坐大，肯定寝食难安。

    假如蓝凤凰在明面上坐大，朝廷只会觉得些许蛮夷，不足为虑。蛮夷既然对朝廷恭顺，外加运粮给朝廷，又肯自认是归属大明的土司，朝廷有前车之鉴，估计在二十年内不会轻易动安南。

    至于二十年后么……

    蓝凤凰得了李四有的授意，急急出宫，布置人手在城门处接待各路豪杰。沿海及附近各路豪杰陆续到来，蓝凤凰忙得脚不沾地。

    三日后。

    正午，微风，暖阳。

    升龙城北门大开，门口仪仗排出百步之远。

    李四有率先出城，身后紧随周淮张雪梅二人。

    城外，有一黑须道长带着两个道人候在道边。正是静虚道长，以及曲洋、刘正风两个新加入道门的。

    李四有走过去，静虚道长手里拂尘一摆，刘正风手持红漆托盘上前。

    三碗酒。

    静虚道长收起拂尘，双手端起一碗酒呈给李四有。

    “四有，你这一去，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想起早年教你练武，如在眼前。”言语沧桑，蕴含悲意。

    李四有知晓道长扎根南海，开玉泉院南海一脉，大概是此生不会再入中原矣，而他自己，还有机会回来这里么？

    “谢道长教诲。”

    他接过酒碗，饮尽。

    而后是第二碗，第三碗。

    三碗酒饮尽，李四有朝道长拜倒，不疾不徐连磕三个头。道长没动，生受了。

    李四有站起身，与道长四目相对，见道长眼里隐隐有泪光，他便笑道：“天下何其大也。有朝一日，这安南未尝不可化为中原，此道长万世之功也！”

    道长大笑，李四有也大笑。

    “我去也！”李四有长揖于地，更不回头，沿着大路往北方去。

    城门口鼓乐大作，却是留守的锦衣卫组织的人手为长官送行。

    “大明万岁！”送行的人里有人大喊。

    “大明万岁！”更多的人喊起来，一声接一声，声浪逐空，回荡于四野。

    李四有耳听得第一个喊的语调怪异，又有些熟悉，略微回想：可不是那个叫阮忠明的土着么？

    随着他行走，静虚道长一挥手，十几丈外百十个敞胸露怀的汉子提着钢叉、飞鱼刺，短刀等等兵器跟上锦衣卫的步伐。

    之前已经约好，道长这次就不北上了，也不派玉泉院和洪兴社的嫡系，只是精选海盗中的高手去北上立功。

    李四有带着周张二人并百十个海盗行出五十步远，蓝凤凰一身蓝衣劲装迎上来，此女不多话，只娇斥一声：“走！”

    三名五毒教的老婆婆跟随她汇入队伍中。

    李四有再往前走。各路好汉或三人，或五人，或十几人，络绎不绝一波一波汇入队伍。行出半里远，已有数百人。

    前路之上，料来还有更多的英雄豪杰。

    李四有驻马回望，城门口依然喧嚣，静虚道人站在高处远远在望向这边。

    微风里，旗帜不展。李四有在马上遥遥作揖，这一次调转马头之后，再也没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