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有在升龙城又看见了慧心，望见那张许久不见的骷髅脸，心里油然生出许多亲切。

    “兄弟。”他拉住李慧心的手，这手皮包骨头，几乎无肉。

    “兄弟。”李慧心露出微笑。

    嵩山六义老老实实候在一旁，桃谷六仙大呼小叫似乎很是吃醋的样子。

    张雪梅悄悄问周淮：“这位大师？”

    周淮摇摇头，徐乐小声道：“这位是我家大人拜把兄弟，于国家立过大功的。”

    张雪梅吐吐舌头，偷偷打量慧心的脸，不料被慧心感知到了，朝她转过脸来。张雪梅吓了一大跳，却见大师虽面目骇人，目光竟意外的柔和。

    后续的接风宴上，张雪梅主动挨到慧心身边落座，找着机会便拉着慧心唧唧喳喳问个不停。

    宴席其实很朴素，众人也不挑剔，放开吃喝。

    席间，李四有对嵩山六义道：“今日之后，你们六位便自由了。只要你们不再犯法，天下之大，任由你们去。”

    六义离席，齐齐拜倒在李四有身前。

    这一天，他们六人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等到了，却怅然若失，浑然不知悲喜。

    “起来吧。”

    李四有虚虚一扶，六义不动。

    “起来吧。”

    李四有再催，六义依然不动。

    桃谷六仙于嵩山老林灭寺一战初见六义，以为不过六个最无耻的叛徒，心里鄙夷，嘴下嘲讽更是毫不留情。

    两伙人还私下切磋过几次武功，十二人个个鼻青脸肿，谁都没占到便宜。但在一起久了，六仙忽然听说六义要离开，居然有些舍不得。

    某仙道：“走什么走？你们六个和我们六个都是好兄弟啦，不如一起吃吃喝喝。”

    “放屁，应该是一起切磋切磋！”另一仙立刻抬杠。

    六仙闹成一团。

    “起来吧。”李四有第三次说。

    六义老大忽地灵光一闪，奋声道：“大人仁义，放我等兄弟自由。我等追随大人经历诸多国事，如今方才领悟人间正道。奈何年迈老朽，已无颜再回中原矣。求大人让我们兄弟终老安南。”

    李四有负手倾听，展眉笑道：“我说过的，天下之大，任你们去。”

    六义其余五个听到大兄这般说，心里生出许多感慨。六人互相眼神交流，顿时心心相印，一起求道：“愿终老安南！”

    李四有只是微笑。

    张雪梅忍不住道：“你们还跪着作甚，大人已经允许了。”

    某仙道：“哈哈，天下本来就包括安南，你们爱留不留。真傻，哈哈哈，真傻。”

    六义抬头去看李四有的脸色，这才一同站起身。六人与身边的兄弟手掌互握，只觉生平从未有如此畅快，不禁齐声大笑。

    众人纷纷向他们道喜。

    李四有等他们笑完，便道：“既然如此，这安南最后一战，你们兄弟六人旁观即可。”

    某仙听说这话，当场朝六义一撇嘴：“你们六个老家伙跑的是时候啊。这最后一战历来凶险，我们兄弟可不想上，早知道也提前跑了。”

    徐乐连忙圆场道：“只是在宣化城残留些许顽敌不肯投降，这最后一战摧枯拉朽没啥风险的。”

    李四有见六仙六双绿豆眼乱翻，六义也是惴惴不安，便道：“最后一战你们都不用去，我已安排好人手。要是有兴趣，可以去见识一番。”

    六仙大喜，又吵吵一定要去看。

    是夜，他们在伪皇宫里宴饮，好生热闹。

    升龙城里黎成豪的两个儿子却哭作当场。无它，却是有人送来了那大仇人阮行的人头。

    两兄弟找来许多人辨认无误后，当场便要给送来人头的阮忠明好处，只是兄弟二人家产本来不多，为父亲报仇的事反复折腾，没钱了。

    大儿子将一大锭五十两银子就托盘端到阮忠明面前，阮忠明脸上飞出一丝不屑。

    阮忠明自然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但他有珠宝呀。他跟随慧心大师缴获了阮行的宝藏，大头交公，他本人只拿了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远远不止五十两。

    大儿子见“恩公”如此表情，脸上挂不住，顿时生出一个主意。

    黎家后院里，月色皎洁。

    香案已摆好，鸡血酒已斟满，黎家两个儿子和阮忠明一起拜关公，要学桃园三结义。

    在黎家兄弟想来，自家世代高官，跟一个泥腿子结拜，大大地抬举此人。

    看此人在大明将军那里得势受宠，说不定能成为安南新贵，以后可以互相扶持。这个面子给了。

    阮忠明确实被两兄弟这番操作惊到了，初时激动的不敢相信，等到一起念完“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词”，不信也信了。

    如饮醇酒，如在梦中，阮忠明踩着棉花步出了黎家的门，离开不多远，一只手从背后将他按住。

    “噤声！”

    冷不丁地差点把阮忠明吓死，他刚刚要挣扎，听到个熟悉的声音：“老子在救你！”

    可不是之前提携他的那位大明锦衣卫小旗官么？

    阮忠明放下心来，跟着小旗去了一间密室。随后小旗官说出一番话来，令阮忠明的背心起了一层冷汗。

    原来，李四有不愿意让安南土着势力坐大，除了煽动农民斗地主，将安南士绅连根拔起，更对投诚大明的势力多有警惕。

    黎家兄弟是安南投降派标杆，但李四有担心这根标杆趁机搞事情，是以平日里安排有人监视。这次黎家兄弟开始找本地土着拉帮结派，性质很严重。

    小旗官暗暗透露些意思，阮忠明脸都白了。

    “怎么办，已经结拜了，怎么办呀？”阮忠明抱住小旗的大腿苦苦哀求，还掏出刚得的五十两银子。

    小旗官看到银子脸也白了，不敢再摆谱，当即说出一个主意：让阮忠明明面上跟黎家的称兄道弟，暗地里做锦衣卫的探子，时刻监视那两兄弟。

    说完后，小旗官把银子扔还给阮忠明，大声道：“记住，以后不准行贿！但凡有下一次，老子弄死你！”

    阮忠明吓得夹着尾巴出门，心里还想着：“这大明真是好啊，当官的都不收钱！佩服！”

    等阮忠明离开了，密室里出现一个女人，女人按着宝剑朝小旗官冷声道：“还好你没收钱，哼。不过你这计谋真不错，有赏！”

    小旗官汗流浃背地去领赏了。

    密室里，烛光映照出女人如花的娇颜，正是张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