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王府中
卷喵喵被高简一关就是两日,这两日来,卷喵喵对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只恍若听着府外,满是一派喧嚣的杀伐之音,在纷乱了两日之后,渐渐的归于宁静。
至此,卷喵喵也终于在被苦关了两日后,忽而便理解了高简的那句:“先稳住周公演要紧”的话中含义。娶自己而稳住周公演,让汝阳王误以为高简对自己生出了一片痴心,如此,让汝阳王渐渐失了对高简的防备之心,现如今,京都城中兵戈转瞬便起,来自长陵王和汝阳王的两封求救信,就成了高简一路顺利回京的重要依傍!
只可叹汝阳王那个匹夫,有勇无谋,胸无成算,他怎么会想到高简不过是用了一招将计就计,顺势而为,便乘势南下,一路直捣了京都城!可怜汝阳王的人马,一直到高简命人骗开京都城城门的那一刻,还一直以为高简此次回京是来帮他们的……
烛光昏暗之中,卷喵喵已经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恍然之间,只觉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期间,任由卷喵喵如何拍打房门,也没有人理会一声!
这一日的傍晚,一连两日来,每日只有在饭时才会显露一面的战天养忽而推开了门走了进来。难得的,战天养手中除了提着装着饭菜的食盒,还端着一株一路跟着卷喵喵从京都城去往北疆走了一遭,如今又跟了回来的卷柏。
庭院处,此时,有着不少北疆王府上的下人打扫着庭院,细致之处,甚至还有花匠命人抬进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卉,那些花卉的色泽艳丽,卷喵喵敢保证,若是放在平时,肯定能让她为之驻足,仔细一观!只是现在,卷喵喵看着战天养不紧不慢的将饭食放在桌案上,忽而起身,便飞野的夺门而出,朝着北疆王府的前院奔去。
“你要去哪!王府之上现在有贵客,高简得过会儿才能来寻你!”
去哪,自己要去哪?卷喵喵现如今的脑中一片混沌,却只将战天养的身影落在了身后老远,去找高简,对!去找高简!此刻,随着卷喵喵心中的声音响起,脚步上没有一刻停歇!高简说过,他会保周公演一命,他会的,他会吗?
卷喵喵一边跑着,一边不停的在心中将这个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恍若到了如今,能保下周公演一命,已经成了卷喵喵心中唯一的执念!只是,随着卷喵喵越来越朝着前厅靠近,却越来对高简能保住周公演性命一事,难以有把握!慢慢的,执念便成了犹疑,犹疑又好似在渐渐的变成奢求……
北疆王府前厅外
只待卷喵喵才奔至厅门外,便听到厅内不停的传出缠斗之音。借着没有关闭的厅门,卷喵喵抬眸望去,只见大厅之内,高简与长陵王二人,正你一拳我一拳的打个不停,二人纷争的身影,掀翻了桌案,打碎了茶盏,摔烂了能碰触到的所有瓷器。
高简:“你早就知道她是辛歌是不是!早在去往北疆之前,你就知道,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长陵王:“我告诉你?我怎么告诉你!我安排了自己的亲信服侍在她左右!我对你暗示的还不够明确!”
高简:“你可知,就因为你的不告诉,我险些因为不知情,害她被军机泄露一案牵连至死!”
长陵王:“我怎么告诉你!我告诉你,你的王妃,被周公演抚养长大的周妙妙,就是辛歌?然后任由她在你面前为周公演求情,好放过周公演一命?”
高简:“你放屁!你不过就是怕我会为了她会一时心软,稍有不慎,会被汝阳王攥了空子!失了你登上皇位的先机!”
长陵王:“那你呢!你在知道她是辛歌之后,怎么不自己告诉她!何必拖到现在!”
高简:“我告诉她?我怎么告诉她?你让我告诉她,细心养了她五年,将她当做亲孙女般看待的周公演,是她辛家满门一百二十余口被尽数抄斩的灭门仇敌?让我告诉她,你这个曾经带兵围了斜月山,害她差点冻死在斜月山上,又在她与我的新婚夜中,擅闯了北疆王婚房的长陵王是她的亲兄长辛战?”
长陵王:“什么斜月山!”
高简:“你知不知道,她不只是周妙妙,还是卷喵喵!那个你曾经一直想得到的梦隐宗宗门卷知舟的传人!”
长陵王:“你说什么……”
高简:“是周公演!是周公演从你的手下处打听到了卷喵喵的消息,才两度勾结北疆的蛮夷阻了我曾经派去往斜月山,接回卷喵喵的两拨人手!周公演为了冲散你围山的人马,这才任由北疆的蛮夷荡平了斜月村,造成了斜月村的惨剧!就因为你差点害死了她,才让她这么多年来,对周公演视若至亲,如救命稻草般抓着不放!感激涕零!”
冷风萧萧中,卷喵喵就那样伫立在微风之中,听着高简与长陵王纷乱之中的谈话,直到两人的打斗之声渐歇,卷喵喵也好似瞬间便觉得这明明才亮起来的天色,一下子便暗了下去,然而,等到卷喵喵再次回神之际,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笔直的躺在了北疆王府前厅门前的青石板上。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恍然间,卷喵喵只觉自己好似被两个身影一同抱起,然而, 卷喵喵此刻,却没有去看长陵王,更没有去看高简,只是,不知该将目光望向哪里的,盯着明明艳阳高照,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的天空,微张着嘴巴,端着略显虚弱的嗓音,开口道了一句:
“让我……见一见周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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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中的天牢里
时过晌午,卷喵喵在纷乱了两日后,于高简和长陵王的陪同下朝着天牢之内缓步走进,这一程,卷喵喵的脚步时快时慢,卷喵喵的心中带着企盼,也带着惧意!心中的最后一丝执念,将卷喵喵紧绷的神经苦苦的支撑着,卷喵喵多希望能听到周公演亲口说上一句,昔年间,逍遥王府举家被抄的惨案,与他……无关!只是,就当卷喵喵的脚步越加临近天牢的门口,却让卷喵喵心中惧意更盛,卷喵喵怕,她怕这一切真的与周公演有关,她怕周公演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天牢之内,高简屏退了左右,卷喵喵从长陵王手上接过了一盏忽明忽暗的宫灯,缓步走进了天牢的最里间,数月不见,周公演虽然体态未变,却在面容上更显苍老,有一半的头发已经花白,此刻,恍若正因为连日来的变节还未得缓,满面颓然的打着瞌睡。
卷喵喵迎着暗淡的灯光,朝着周公演的身前慢慢蹲了下去,下一刻随着梦隐宗的几件法器在卷喵喵的手中显现,锁梦铃的声音悄然响起,只不多时,待到锁梦铃在卷喵喵的手中消了声音,便见卷喵喵凝望着周公演的一张面容已是泪流满面。
“你回来了……,此次京都城中的皇位之争,没有牵连到你,真好……”
此刻,卷喵喵听着周公演醒来的言语,已是泣不成声,然则听到周公演这话里话外满是对自己的关心,旋即便更加失声痛哭了起来……
“哭什么……,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没什么好哭的!只要你没事,爷爷就安心了!呵呵……,你不知道……,周府的奴才一点用也没有,我说,让他们去斜月山上,将阿若从卷知舟的棺材里给我带回来,他们却把阿若给我弄没了!我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哈哈哈……”
这时,卷喵喵听着周公演略微有些疯癫的话,已是悲戚的失了心神,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问,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用双手紧握住了天牢的栏杆,满是泪眼婆娑的将周公演审视了一遍又一遍,旋即便慢慢的将对周公演一刻满是感恩的心变成了不甘!
“你……便是卷知舟那个走丢的师弟,你之所以对我好,全都是因为我是梦隐宗的传人!是卷知舟的师妹……”
此时,随着卷喵喵的一语出口,只见周公演方才还有些疯癫的神态,瞬间有了收敛,只转而便看着卷喵喵道了一句:“你知道了!”
卷喵喵闻声,忽地松脱了攥着天牢栏杆的手,颓然后退了两步。
“阻止高简派人接我出山,勾结北疆蛮夷血洗斜月村,都是为了得到我,只是为了能通过我将阿若带到你的身边?”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哈哈哈!”
这时,随着周公演的承认,卷喵喵只觉得好像自己的整片天都塌了。然而,待到卷喵喵想到自己的身世,却又是一片悲戚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视人命如草芥……,那些斜月村的村民是无辜的啊!还有……还有……,你知不知道……,我实际上是逍遥王的亲生女儿!我是逍遥王的亲生女儿啊!逍遥王满门一百二十余口,真的是被你陷害的吗?你梦中命人赶制的龙袍,为何会出现在逍遥王府上……,你就是这样轻易抹去了一百多人的性命吗?”
一时间,卷喵喵因为不敢置信,随着一番责问出口,已是险险就要跪倒在地,幸而此时,有高简的身影一闪而至,于卷喵喵就要倒地的瞬间,将卷喵喵稳稳揽在了怀里。
然而,此刻,听闻卷喵喵此话的周公演,已是再次接近了疯癫,只瞪圆了眼睛挥手起身,脚下的动作,牵动了手臂粗细的铁链,因着有脚上铁链的牵扯,并不能让周公演伸出来的手腕碰触到卷喵喵分毫。
“你怎么会是逍遥王之女!你怎么会是逍遥王之女!你明明只是荒山孤女,是卷知舟收养了你,你怎么会是逍遥王之女!”
周公演的一连三问传来,已是歇斯底里,然而卷喵喵闻声,却已是任由高简虚浮着,恍若失了心神般朝着天牢之外走去。
卷喵喵的身后,仍旧是时不时的有周公演的声音传来。
“我从长陵王的手中救了你啊!是我让人冲散了斜月山的围山之人!”
“我是卷知舟的师弟啊!我们本是同门!”
“妙妙!你别走!我承认,彼时将你救离斜月山,我有我自己的私心,我甚至还因为怕你不从,带兵对你刀戈相向!可是,就当我看到你一个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挖着卷知舟的孤坟的时候,我是真的心疼你的啊!这么多年,我对你都是真心的,我真的拿你当做亲孙女看的呀!啊!啊!你为什么会是逍遥王的女儿!为什么!”
终到此刻,卷喵喵闻声驻足,但只还未等卷喵喵回头,却听到周公演的一语又起:
“妙妙!老夫我死不足惜!可……能不能求你,念在我多年来对你都是真心的份上,将阿若带回我身边!”
立时间,卷喵喵闻声,终是戚戚然地闭上了眼睛,旋即看着这昏暗又空无一物的天牢,只没有回头,旋即掂着悲戚的口吻道了一句:
“梦中之物,畏于五行,阿若……,即便能出得梦来,也不会喜欢这里……”
旋即,随着卷喵喵话音一落,只觉脚上瘫软,瞬间便失了所有力气!高简的身影在此时一晃,只一躬身便将卷喵喵抱在了怀中,在高简的怀抱中,卷喵喵微微侧目,隔着高简的肩膀,朝着越来越不能分明的牢房深处望去,最后仍旧是在最后的转角处,朝着周公演,将积攒在心中的所有哀怨,苦悲的化作了一句:
“周公演!我恨你!我恨你!”
卷喵喵随着此话出口,泪水再次滂沱了面颊,旋即只于高简的怀中将头用力的深埋着,只不肖片刻,便将积攒在了心头,连着两日来的担忧,全都化作了一片虚无,双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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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将他们全都杀了!我要让汝阳王和周公演好好的看着!让他们亲眼看看举家被灭,满门抄斩,到底是什么滋味!”
“你疯了吗?你可有为那些无辜之人想过!你可有为辛歌想过!”
忽地,长陵王与高简的你一言我一语,无端的跃进卷喵喵的脑海,而待到卷喵喵于北疆王府上,偌大的卧室之内忽地转醒,却见外面已是夜色朦胧。
周公演曾经合谋汝阳王,以一套龙袍,栽赃逍遥王府有图谋不轨,觊觎皇位的野心,所以才导致了逍遥王府举家被灭……,卷喵喵想到此处,只将目光看向被烛光照的不甚分明的屋顶,下一刻,才刚虚抬了手腕,却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稳稳攥住。
卷喵喵惊觉回头,就见高简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卷喵喵见到此景,朝着高简的身后望去,并没有看到长陵王的身影。
“他呢……”
此刻,高简闻声一怔,但是很快便意会到了卷喵喵所指的人是谁。
“他回了宫中,皇上驾崩了,长陵王明日会继任为帝!”
“他……,真的是我兄长吗?”
这时,随着卷喵喵这一问,再次出口,只见高简闻声再次点了点头,旋即开口回道:“你兄长辛战,昔年是被战天养趁乱送入宫中,一直养在我姑姑高皇后的名下,彼时时逢我姑姑的儿子皇甫良柏,被梁贵妃趁乱暗害至死,所以辛战才顶了他的名字!”
一时间,卷喵喵听闻高简所言,只将目光怔怔的移向了一旁桌案上忽明忽暗的烛盏,开口便道了一句:“你是说,他要做皇帝了……”
高简:“辛歌……,你辛家,本就是皇甫皇室的后裔……”
此刻,卷喵喵听着高简所言,只没有太大的反应,旋即仍旧朝着高简开口问道:“天牢里……,我没有看到我兄长……不……周琦,他们在哪里……”
终至此刻,卷喵喵仍旧是因为不知该对周琦如何称呼,而咬紧了嘴角,下一刻,观到高简并没有计较,这才将双手从高简的手中抽离出来,扯住了高简的手腕,开口问道:
“汝阳王与周公演合谋陷害了逍遥王府,又连累了你父王,纵然死不足惜,可是周府与汝阳王府上的其他人,长……不……我兄长,他打算如何处置?”
高简:“喵喵,白漓国的法纪严明,他们自然都会按罪论处,有过当罚,无罪当免!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此刻,卷喵喵闻言,不禁再次禁声,心中自然认为高简所说的是对的,可就当卷喵喵又一想到,既然是有罪当罚,无罪当免,刚要问问,汝阳王府上出生才不久的孩童乃至汝阳王府和周府上的女眷,是否能被有幸赦免时,却听高简满是碍难的开口道了一句:
“关于周公演陷害逍遥王府和北疆王府的罪证,我与你兄长已经各自寻找了多年,可惜迄今为止,仍有漏网之鱼!你既然能探得周公演的秘密,不知能否……”
这时,卷喵喵闻言,只将双手迅速收回,然而,下一刻,终是在犹疑之下将双手攥紧了被角,因着想到,自己确然是那已故逍遥王的女儿,又联想到了周公演的种种行径,旋即心灰意冷的闭上了眼睛,只将双手一松,便朝着高简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只待卷喵喵向高简提供完了所有参与周公演与汝阳王联合陷害逍遥王府与北疆王府一案的各个环节的人物名字时,就见高简满是认真的看着那名单出起了神,旋即,卷喵喵心中哀哀一叹,心中不可否认的便猜测到,曾几何时,长陵王派人将自己围困于斜月山上,苦苦寻找梦隐宗的传人,恐怕为的,也便是这一张名单……
只是,现如今,卷喵喵虽然向高简提供了名单,却并没有感到有多释然,此刻于卷喵喵面上浮现的是落寞,是哀怨,甚至是迷茫与不甘,卷喵喵一想到周公演曾经细心抚养了自己多年,可到了现在,却一朝身份忽转,就变成了自己全家被灭门的仇敌,不禁于心中滞结再起,满是说不出口的心酸……
卷喵喵因着知道了周公演多年来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也忽而便明白了为何周公演每每让自己帮他将阿若拖出梦境,都会将一支梦隐宗的线香折了一半又一半,那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入梦的时间太长,会将他的秘密洞穿……
只是……,此刻,卷喵喵一想到周公演梦境中的阿若,想到周公演对年少阿若的痴迷,便不禁又联想到深宫之中的一个人来,心有所思,卷喵喵转身下床,只并未穿鞋,光着脚便走到了卧室的门前,又从卧室的门前走到了屋子门口。
三月底的天气,白漓国的夜色泛着凉意,天上的星子若隐若现,一丝凉风吹过,卷喵喵眸光流转,但最终还是在面对着夜空苦思无果后,不禁哀哀一叹……
“你在想什么?”
卷喵喵的身后,高简此刻顾自将一张冗长的名单收入了怀中,随即走到了卷喵喵的身边。然而卷喵喵闻言后,虽然面上想要做出个表情,却在苦于百般尝试无果后觉得这一想要做出表情的动作实在艰难,于是不得不放弃。
最后,卷喵喵虽然自觉得微微勾起了唇角,却觉得这一勾起唇角的表情实在苦涩的紧!旋即,只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微张了张很是发紧嘴巴,端着一口因为干涩略微沙哑的嗓音,看着高简开口问道:
“我……能见见阿若吗?”
高简:“梁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