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北疆王大营,整备有速的夜翼军兵马已经全部集结完毕,然而,待到卷喵喵于临出发前匆匆望去一眼,却是更加心惊,高简手下的兵力足足占了白漓国中的半数之众,可是,现如今,被高简带回国中的兵将就占了整个夜翼军的半成!
这一路行来,按照娄山关的估算,预计需要七日的时间,其中需要经过十五道关隘,四十多座大大小小的城池!比之昔日来北疆时不同,此次回程显得很是行事匆匆,连日来对卷喵喵照顾有加的高简,也不再询问卷喵喵行程中是否会有不适,身体可还会吃得消,只是,越是如此,却越让卷喵喵觉察出京都城中的形势之紧迫。
卷喵喵偶然从娄山关处打探到,高简一共收到了两封求救信,一封出自长陵王,一封出自汝阳王和周公演,只是……,若论亲疏……,现如今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却越加让卷喵喵对自己失了信心!
诚然,卷喵喵自然不认为自己这个高简的北疆王妃,会比高简的亲妹妹高蓁要跟高简关系更加亲厚!那长陵王是高简的亲妹婿,可是自己,不过是占了个北疆王妃的头衔,然而,这北疆王妃……,如若不是自己,也可以是旁人!
高简……他到底会帮谁……,此刻,卷喵喵坐在行军途中的马车上,于心底,将这个问题思量了一遍又一遍,按照高简所说,他自然是个只知忠君爱国的纯臣,自始至终忠于的只有当今的皇上!如此说来,长陵王与汝阳王,于这京都城的祸乱一事上便没了远近亲疏,有的只有谁是谁非!如此,卷喵喵想到了自己彼时于北疆之地撺掇高简去抢封狼居胥山,现如今看来,纵然那主意可堪得上算件功劳,却也在此刻显得越加微不可及!
“你这功劳,就算家中有一百二十余口,也救得下了!”
昔日,高简的话言犹在耳,只是,卷喵喵想到此处,却是哀哀一叹,储位之争,祸及宫城,就算是曾经立下天大的功劳,于一切而言也是徒劳罢了……
卷喵喵此刻伸手打起了马车的车帘,满目忧心的朝着车外望去,只希望这次祸乱的罪魁不要是汝阳王……
近日来,相比于那一夜卷喵喵于那北疆军营中,前来传信之人的口中听到的,有所不同!彼时那传信之人所说的,是长陵王侍奉君王身前,随时可能会弑君篡位,可是这些日子,卷喵喵却于军中听到了另一种说辞,那就是汝阳王不满长陵王被立为储君,见到皇帝命不久矣,正在四处集结兵马,准备困守宫城!
汝阳王的母家权势滔天,与已故的高皇后势力不同,想要起兵易如反掌,而这也是现如今,卷喵喵万分担忧的问题,而且,卷喵喵觉得有一句话,娄山关说的很对,他说,长陵王已经被立为储君,继位是迟早的事情,何须趁着皇帝病入膏肓时动手?岂不是多此一举?
只是,那时,卷喵喵听闻此话时,有心上前询问,可就当卷喵喵一凑到跟前,所有人的议论,却都不约而同的止住!高简更是一路安抚着卷喵喵重新上了马车,待到卷喵喵向高简询问这两个说法到底孰是孰非时,高简的说辞也显得很是含混不清,如此,这不禁便让卷喵喵的忧心更重了几分。
时过午后,军队在前方关隘的二十里处扎营。
卷喵喵只匆匆吃了几口饭菜,便闪身躲回到了马车上休息,如今,卷喵喵发现只要行军距离京都城中越近,自己见到高简一面的机会就会越少,也不知是不是卷喵喵的错觉,卷喵喵只觉得高简好似在有意躲着自己。
不远处,此时,有娄山关的身影走近,卷喵喵见状下了马车,只才迎了上去,便见娄山关将一串梦隐宗的法器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卷喵喵见状,不禁朝着娄山关的身后望去,只是,左看右看,却没有见到高简的身影。
“北疆王奉命驻守北疆,按理来讲,无诏不能回京,现如今,我们一路通过了九座关隘,近三十座城池,全都是因为这关隘中,长陵王与汝阳王的守备各占了半数!彼时,我们遇到长陵王方的守备,只需要出示长陵王的印信即可,若是遇到汝阳王的守备,便出示汝阳王的印信,其中也不乏一些不爱惹事的墙头草,有高简年关后率兵剿灭狼居胥人六万余众的功绩在先,他们自是不敢招惹!只是……,今日晚间,我们就要路过的乾明关却很是不同!这乾明关的总兵乃是随着当朝天子打江山的老臣,为人最是刚正,恐怕长陵王和汝阳王,无论是他们两个其中的谁,他都不会买账!”
“你想怎样?”
此刻,卷喵喵思虑着将娄山关手中的梦隐宗法器小心接过,只听娄山关笑着冲自己开口道了一句:
“另一架马车里,战老将军已经因为连日劳累,困倦睡下,王妃娘娘可知,这年纪上了岁数的人,阅历最是丰富,梦中什么都有!王妃娘娘不如为王爷偷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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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
与严寒的北方不同,越是靠近白漓国中腹地,天气越显和暖。此刻,卷喵喵手中捧着一个偌大的玉匣于阳光之下伫立着,身后马车中战天养还没有转醒,不远处,高简的身影策着战马风风火火的赶来,卷喵喵抬眸望去,只见高简的面上恍若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怒气!
待到高简策马到了近前,只一翻身下马,见到卷喵喵手中的玉匣,瞬间便将眉头皱的更加紧了几分,而另一边,始终守在一旁的娄山关在此刻走近,只于卷喵喵的手中将玉匣接过,便朝着高简颔首一礼开口道:
“王爷奉天子之命,千里擒王,怎能师出无名?娄某已经为王爷拟好了天子诏书,此诏书虽不能盖印,可现如今有当朝天子托付的国玺在手,见国玺如同陛下亲临,也足可显示陛下对王爷的信任和一番临终托孤的急切之心!乾明关不同于其他关隘,若是殊死一搏,我们虽然能胜,却到底也不比名正言顺来的妥当,娄某即为王爷军师,怎能看王爷在以后白漓国的千秋史册上,留下千古骂名!”
这时,只待娄山关此话说完,高简一直没有言语,眼见着娄山关抱着玉匣离开,高简这才凑到了卷喵喵的跟前,开口便道了一句:
“我……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利用你……”
卷喵喵闻言,抬眸望向多日不见的高简,仅一开口,声音却好似因为连日来的奔波略显虚弱:
“我是自愿的,既然能兵不血刃,又何必与那乾明关的总兵刀兵相向,况且……,我也十分想早日回到京都城……”
此刻,卷喵喵将话说完,已经径自将目光从高简的面上移开,转而望向地面,下一刻,觉察到自己被高简拥入怀中,卷喵喵一面将自己连日来如同在风雨飘摇的风暴之中洗礼了一场的忧心按捺下去,一面贪婪的感受着高简的怀抱!如今前路未知,若是周公演真的随着汝阳王犯了浑,那么自己与高简这才做了一年不到的夫妻,是否也会分崩离析……
“你会杀了汝阳王和周公演吗?”
这一句,卷喵喵一语道出,只觉恍若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卷喵喵甚至从来没有如此肯定过高简的想法,可是现在卷喵喵却对这个想法又着深信不疑的执念……
高简环住卷喵喵的手臂,在卷喵喵将问题问出的那一刻,抱的更紧了几分,一开口仍是一句:
“你别瞎想,如今京都城中情况不明,等到我们入了京都城再做定论!”
这时,身后的马车上,战天养在睡了一觉后,慢慢转醒,只一下车便问了一句:“能出发了吗?”
高简闻声,松了环住卷喵喵的手臂,转身朝着队伍前往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掷地有声的道了一句:
“拔营!”
只是,此刻仍旧站定在原地的卷喵喵却凝望着高简的背影,顾自将一双拳头攥紧,不多时便有一滴泪从眼中滑落,乾明关过便到了白漓国腹地,高简他身为北疆王,怎么会到了此刻还不知道京都城中的情形……
卷喵喵想到自己一心担忧的都是周府和汝阳王,若是汝阳王和周公演真的安分守己,并没有生事,那么高简又何必搪塞自己,一路只拿京都城中情况尚不明确来推说?那么一切的可能便是……汝阳王真的造反了……
斜阳渐西
前方便到了乾明关的关隘
一身正气的乾明关总兵李岙带兵把守关隘,仅一看到高简带兵走近便站在城门之上开口叫嚣:
“北疆王高简!你一路带兵回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先头放了你过关的都是些墙头草!不是长陵王的守备就是汝阳王的总兵!你别以为你带兵剿灭了狼居山的六万余众我就怕了你!按天子令,你无诏不得回京!今日你除非带兵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这乾明关,你休想过去!”
军队的前方,高简骑在战马之上,与那乾明关的总兵面面而立,面上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怒意,更有一分严阵以待,时刻准备大干一场的决心从眼底一闪而过!此刻,高简听到李总兵的话,只将一抹全然不将李岱放在眼中的笑意勾于嘴角,旋即抬手一挥,下一刻便有娄山关下马,手执着一方玉匣,缓步走上前去。
娄山关:“李总兵!你身为天子旧部,从来中立,并不对长陵王和汝阳王任何一方卑躬屈膝,可算得上是这白漓国中数一数二的纯臣!忠臣!正直之臣!可李总兵既然对皇上如此忠心,何不亲下城池,亲自一观!如今,北疆王有天子手令在手,奉命入京平定危局!又有皇上亲自托付的国玺,见国玺,犹如见到陛下亲临,李总兵还不开城放行!”
如此,这时只当娄山关一番话落,卷喵喵仅隔着马车的车窗便见那城门之上的李总兵,在听到娄山关的这番话后,甚至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下一刻转身疾走,不多时紧闭的城门便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娄山关见状缓步走上前去,将脚步走的很是端正!二人相遇不到片刻后,便见那李总兵单膝跪里,抱拳一礼,满口道的都是自己目不识丁,有眼无珠,险些耽搁了皇上重托的懊悔言语。
旋即,随着李总兵这一跪,乾明关的城门霎时大开,此一关隘,高简带兵行的畅通无阻,也算是将这一路上最为紧要的一道关隘侥幸通过!
卷喵喵一直在马车之上将这一派情景尽收眼底,遥想到刚才那李总兵置身于城门之上说话的气派,心中暗自料想,难不成这李总兵竟然是个只知对皇上过分愚忠的匹夫?那娄山关所拟的诏书并没有盖印,而本该被盖在诏书上的国玺却就被娄山关拿在手里,难道他竟然并不生疑?
随着马车从乾明关的门口经过,卷喵喵因为心中好奇,隔着老远便打起了马车的帘子,只听前方有李总兵和一个属下的对话在耳边响起。
属下:“总兵可是觉得那诏书可疑?”
总兵:“早就听闻,北疆王身边如今多了个能人异士,这军中谋士娄山关,不仅善于兵法,更在这模仿他人的书信上,有着登峰造极的造诣!”
属下:“那……总兵何不将他们拦截?”
总兵:“你说的什么胡话!他们手中有传国玉玺!即便诏书可疑,有传国玉玺在侧,我也姑且有个放他们过去的由头!再者说,我又不傻!我虽说忠心于陛下,可是陛下到底已经年事已高,如今长陵王和汝阳王都对皇位势在必得,谁胜谁负还不知道,总之,谁当皇上我就帮谁,干嘛没事就打仗?我吃饱了撑的?”
此刻,卷喵喵将那李总兵和属下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马车行进,却正与那李总兵打了一个照面,卷喵喵见状不禁一愣,只见那李总兵已是花白了胡子,明显已经上了年纪,卷喵喵没有想到说话如此爽利的李总兵会是个这样年岁的老人,旋即冲着那李总兵微笑点头,只是下一刻,卷喵喵却见那李总兵全然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不禁拍了拍他自己的脑袋还不停的揉着眼睛,待到马车驶离,将那李总兵落在了马车的后方,卷喵喵正心生疑惑,转而便听那隔着老远的李总兵,恍若不可置信的开口道了一句:“我刚才……好像在那马车之上看到了逍遥王妃的鬼魂……”
属下:“什么呀!总兵,那马车上坐着的是北疆王的王妃!”
总兵:“小子,最近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声……说是北疆王高简,暗地里找到了昔年逍遥王的小女儿……,还有那京都城中的长陵王也是……”
这时,随着马车已经越走越远,卷喵喵已经将身后二人的对话听的不甚分明,马车的另一侧,有高简的身影策马走近,只刚到了近前,便见高简于马背上歪着头冲着卷喵喵轻轻笑了一下,旋即伸出手来,在卷喵喵还没有回过神的目光中,快速落下了马车的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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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过了乾明关,高简的军队便与白苏里所带的队伍汇合,但是据卷喵喵所知,高简的队伍全都在北疆大营驻地,却不知这白苏里手中的人马,是出自何处!
接下来的路程,高简与白苏里带队,一路可谓是畅行无阻,一连十座关隘,高简不是出示长陵王的印信便是汝阳王的印信,实在遇到执拗的便会出示玉匣中的国玺,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识抬举,油盐不进的,也会被高简以陛下困守京中,情势危急为由,破关拿下!所幸自过了乾明关,剩下的关隘,大多没什么战力,如此高简一路势如破竹,可谓是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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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末,四月之初,昔年里,在这个月份,本应该是京都城中的皇亲贵女踏春出游的好时候,然而,此刻的京都城,却处处显的格格不入,落寞了往日的繁华喧嚣,到处都是一片肃杀之气。
高简仅一到达京都城外,便下令将整个京都城团团围住,不远处有一员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将领策马走近。
“来者何人!”
随着高简此问一出口,便见那人开口回道:“吾乃长陵王麾下,京都城城坊守备管郢!”
长陵王麾下?卷喵喵闻言,霎时下了马车,高简的目光此时在卷喵喵的面上扫过,转而又朝着那城坊守备问了一句:
“现在,京都城中情况如何?”
管郢:“回北疆王!皇上尚未崩逝,有长陵王护在身侧,与宫城禁卫庞安一起被困于宫中,汝阳王的兵马于两日前集结完毕,现如今已经围了宫城!庞安带着宫中禁卫一路抵抗,现在长陵王已经带着皇上退进了鸣鸾殿中!”
东风萧萧,此刻,卷喵喵耳听着那人的声音,只觉脑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与此同时,也有无尽的悲凉在卷喵喵的心底被无限放大,最终都尽数化作了泪水,在双眼中决了堤……
“命陈北伐带一半的兵马围堵宫城各个出入口!卷惜安带兵随白苏里从正门进宫!管郢!本王命你,一旦入了京都城,迅速待人包抄汝阳王及周公演的府邸,凡事抵抗者,格杀勿论!还有……”
这时,随着高简话至此处,卷喵喵只觉朦胧中有高简的目光立时在自己的面上一扫而过,旋即便听高简阴沉着嗓音,满是犹豫地道了一句:“务必活捉周公演!”
此刻,只待高简将一番命令下达完,前方已经有娄山关带着汝阳王的印信,骗着京都城的守备打开了城门,下一刻,刀光剑影,枪林箭雨,一片混沌之中,卷喵喵只觉自己的耳边响起的,满是震耳欲聋的冲杀之音!
“高简……,你骗我……”
高简:“喵喵,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等到一切落定,我会回去向你解释个清楚!”
此刻,天边的日头照的老高,可是卷喵喵却丝毫感觉不到一分暖意,只魂不守舍的望着高简,任由眼中的泪水纷纷滚落,却见高简骑在战马上将身形端的笔直,下一刻一边策马一骑绝尘而去,一边似是十分隐忍的开口命令道:
“来人!将王妃送回北疆王府!严加看管!如若出了差错,我唯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