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高简看着长陵王递过来的火红烙铁,因为心中生疑没有动作,如是,长陵王也并不介意,见高简不接,只将烙铁又搁置回了炭火内,浑不在意的翻弄着,碰撞间,有零星的火花迸溅起来,火光映进长陵王的眼中,好似将他的回忆拉远……
不多时,便听他开口道“高简……,你可曾听闻昔日白漓国的开国国君,皇甫牵保储除子的故事吗?”
长陵王话说到这里,转而将目光看向了高简,高简朗声开口道“殿下说的,可是太祖皇帝为保太子,将自己其他的儿子贬往封地,暗中斩杀的故事?”
长陵王听到高简的回答认可的点了一下头,转而开口道“这故事,你只说对了一半,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何况君父?既是君又是父,理当为天下万民之典范,又怎么会斩杀自己的儿子呢?实则,贬往封地为真,暗中斩杀却是假!”
听到此处,高简心中起疑,思索着开口道“若长陵王此言为真,那却因何太祖皇帝的儿子们去往了封地后便再无了音讯?”
直到此时,只见长陵王顿时扔掉了手中的烙铁,任烙铁没入炉火中,转而回头看着高简勾起了嘴角,淡笑出声“高简,你这个问题问的好。”
忽然间,高简看着长陵王的神情,不动声色的听着,紧接着便听长陵王继续说道“因为赐姓!”
“赐姓?”
因为高简这一声疑惑出声,长陵王转而将目光望向了空中的一轮圆月,缓缓开口道“昔日太祖皇帝为了新立太子的地位稳固,将自己其余的皇子全都迁往了封地,另换了姓氏,并下令史官另传一部秘史,将典籍保存,却在正史中将此事只字不提,宁可自己承受千古骂名,万人诟病,也要力保新即位的皇帝帝位稳固,久而久之,这个规矩就流传了下来,直到皇甫垣苍即位,才将这一条废除,皇甫垣苍膝下共有两子,一个是皇甫文,另一个便是如今在位的国君,我的父皇!皇甫衷!”
直到此刻,只听长陵王将父皇二字咬的极重!只是高简却对长陵王的话心中起疑,转而,只见高简冷着眼看着长陵王开口道“殿下所说均为宫中密闻,且臣听闻,昔年皇甫文为国早死,这皇位如今的皇上当的当之无愧,只是臣却不知,这与臣将不将高蓁嫁给你有什么关系?”
终于到了这一刻,就见长陵王将头回了过来,看着高简开口否决道“不!昔年,皇甫文……并没有死!你可知,皇甫六年被皇上满门抄斩的逍遥王府,老王爷的名讳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高简听闻逍遥王府四个字,神色才稍显动容,不敢相信的盯着长陵王,下一刻,就见长陵王神情萧然,转而开口道“辛隐!取‘屈你之辛劳,为君而隐藏’之意!”长陵王话至此处,声音一顿,继续稳声说道“‘大哥,弟之亲兄,今日,吾即皇位,委屈你更换别名,去你皇甫文之玉牒,换之辛隐名讳,加封逍遥王,赐逍遥王府,愿你一生逍遥,闲散安乐!’这是昔日,皇甫衷即位时对皇甫文亲口所说的话,只可惜,到了最后,他仍旧是不愿意相信辛隐会安享富贵,做一个逍遥王爷,甚至,皇上还曾让老王爷认了一个大臣府上的家奴做父亲!可即使如此逍遥王仍旧没有躲过被帝王疑心,举家覆灭的命运!”
“如此说来,昔年的逍遥王,竟然是当今皇上的亲兄长吗?”
疑惑声中,高简的声音带着轻轻的颤抖,不过瞬间, 他便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动,稳重了心神,于夜色中闭了闭眼,后有将目光冰冷的望向了在夜色中不甚分明的林间和草地,语气漠然的开口道“家父,因为受逍遥王一案牵连,最终殒命黄泉,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却原来都是因为皇上的疑心……,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长陵王观到高简目光直视着他,恍若想要一个足以使他满意的答案。
如是,就见长陵王神色肃然的开口道“高简,幼时情谊不知你可还犹记在心?曾经逍遥王妃因为看上高蓁,曾以一只玉钗将她聘下,以作成年时,其子辛战迎娶高蓁的定礼!而你当时却很看不上那只钗,只看着逍遥王妃年纪只有两岁的女儿辛歌,桀骜的开口,说辛战若想迎娶自己的妹子,一定要拿女儿来换才行!”
终于到了这一刻,就见高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长陵王,将目光紧紧的锁在他的面上,一瞬也没有松懈,只颤着声音开口“那一日逍遥王妃为女儿辛歌做两岁的生辰,你因染疾被皇后留在了宫内,我曾与辛战商量将此事保密,从来不曾告知于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不是长陵王!你到底是谁!”
长夜漫漫,亮了一夜的月光,直到此刻,才开始慢慢转淡,若隐若现的没入云里,夜半无人的皇家猎场山林中,这时的长陵王,默默的解下了斗篷,敞开了衣衫,将背靠近了火光的一侧,任由夜风吹拂,泛起丝丝凉意,而他却浑不在意,衣衫脱落,露出结实的后背与肩胛,默然无声。
而反观高简,看着长陵王此时的动作,只觉的自己脑中重如千斤,脚上更是好像灌了几千斤的玄铁,慢慢攥紧双拳,朝着长陵王的方向走去,就连移动都变得缓慢,片刻后当高简置身到那火光近处,当他的目光划过长陵王的臂膀,只觉得他的面上顿时溢满了震惊,片刻后又变得不敢置信,更甚者索性,颓然的双膝跪地,最后就见他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炭火中的烙铁上……,久久无言……
立时间……,长陵王听起来好似有几分安慰的话传进高简的耳中,其中带着无比的信任,又夹杂着一丝苦涩,一丝仇恨“独自守着一个秘密太过辛苦,今日……终于有你和我分担,这也是我多年来一直孑然一身的原因,我不敢让自己有一刻松懈!”
长陵王话至此处,只见他朝着高简转过身来,再次拿起炭火中的烙铁递到了高简的面前,看着高简坚定的开口道“我娶蓁儿之心,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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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拉拉”
是什么东西被碳烙的声音,卷喵喵这时散步至此,手中拿着一只毽子,肆意的在手中掂着,身旁,一只老鹰一脸怨气的跟在卷喵喵的身旁,将目光紧紧的盯在那毽子上,直到卷喵喵停下身来,伸头上去,在那毽子上啄了啄,然后冲着卷喵喵翘起了尾巴。
而反观卷喵喵却并没有将老鹰的动作放在心里,只伸手一推,就将老鹰推到了一边,伸手拨开树丛,正瞧见面前的一块空地上,高简手中拿着一个烙铁,在一个脱了上衣,光着臂膀的男子背上狠狠的烙了一下,随后取开,而那被烙铁烙伤的男子,紧咬着牙,从始至终只是于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真是好耐力!”
卷喵喵此刻,不由得由衷感叹出声,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卷喵喵心中如此想着,就势蹲了下来,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脖颈间半颗珠子从衣领间滑了出来,惹得老鹰走到卷喵喵的面前轻啄!
卷喵喵见状,未免老鹰发出声响,用一只手臂将老鹰环住,另一只手将珠子塞进衣服,然后托起了下巴,不禁哀叹连连的摇了摇头,尤其是当她观到了那脱了上衣的男子的长相后,更是毫不忌讳的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想是因为距离较远,高简和长陵王并没有听见!
如是,直到这一刻,简喵喵观着高简已经为刚才被烙铁烫伤的男子后背上上了药,又穿上了衣衫,用手虚扶着,坐在地面上。
不禁心中暗自腹诽道,如今这白漓城也不知是个什么世道,想到如今,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女孩子大多都已经定亲,就算是没有定亲,也已经在了议亲的路上,这京都城中的男子,好人家的都已经被定个七七八八了,如今所剩下的并没有多少,却冷不防的让自己于这黑灯瞎火中,一下子就遇见了两个,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一对儿?
“高简吗?”
昏暗的树荫之下,卷喵喵将高简的名字默念出声,随后连连摇头,只在心中感叹到,没想到他那么个铁骨铮铮,大名鼎鼎的北疆王,在白漓国的百姓心中战神一般的存在,居然也不能免俗,还学起了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暗养起了男宠?听闻昔日,如今皇上已故的一位姐姐就曾在府中养过男宠,被称为面首“只是不知,这男子养着的男宠叫做什么?”
此刻的卷喵喵因着自己无意中念叨出了这一句,紧忙的朝着地面呸了三下,急急开口“终然我所言为真,非礼勿言!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忽然间,卷喵喵只觉得自己这边话音刚落,怀中的老鹰就仿若受到了什么惊吓,挣开了卷喵喵的怀抱,径自忽闪个翅膀起身飞远,卷喵喵见状,正要起身去追,顿时只觉自己的脖领好像被瞬间提起!
“啊,鬼呀!”霎时间,卷喵喵的一声惊呼响彻云霄,下一秒,卷喵喵就觉自己被提着的衣领已经被撒开,直到这时,卷喵喵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提着自己的,竟然是一个人,一个此时正被自己的尖叫声震的捂住耳朵的人!
而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此刻的高简和那男子也因为听见了声音朝着这里赶来,卷喵喵见状,心知此地不易久留,紧忙趁着身边之人没有反应过来的间隙,将他猛地推开,拼命向前跑,只是,还没等卷喵喵跑几步,就见刚才追在自己身后的高简和另一个男子已经快要追到了近处!
空中,风声猎猎作响,一阵衣衫的破空之音凌空划过,卷喵喵一步也没有怠慢,脚下奔跑的步子没有停,忽见两个人落在了自己的前方,一面是一身立的笔直,释放着冰冷气息的高简,卷喵喵只觉得他周围的空气都已经降到了冰点!
而另一边是另外一个刚才被烙铁烫伤的男子,二人分立两个岔路,堵住了去路,卷喵喵想也没想,避开了高简,更换了方向,朝着那男子的方向跑去,只是卷喵喵没想到,那男子见到卷喵喵朝她奔跑,没有立在原地围堵,而是也朝着卷喵喵奔了过来,身形于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侧翻,就那么直挺挺的朝着卷喵喵踹了过来,如是卷喵喵观着那男子的动作, 转而完美的就是一个复刻!
卷喵喵本以为,他一个被高简所养的男宠而已,脚力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更何况他的肩膀上还带着伤!如是,思量了再三,卷喵喵更是丝毫没有犹豫,更甚者满怀信心的踹了上去,但是下一刻,随着两人的双脚,在半空中严丝合缝的踹在了一起,这于半空中丝毫没有一丝借力的震荡,瞬间从卷喵喵的脚底震到了头顶,直让卷喵喵心中连连懊悔。
随后只听“扑通”一声,卷喵喵被瞬间摔落在地,而另一边的男子虽然落地的瞬间向后踉跄了几步,却已经稳住了身形,见到此景的卷喵喵,顿时痛的呲牙咧嘴的捧起了脚,刚要痛斥男子的脚力决绝,还没等发作出声,下一秒,便觉一把利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卷喵喵冷眼观去,那抵在她脖子上的,是实打实的一把利器,尽显寒芒,吹毛断发的一柄软剑!而这软剑却正来自身前男子的腰间!
“这……”
卷喵喵于震惊中,伸出两个手指,刚要捏上那刀片,下一刻就听那男子冷冷的开口问道“说!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如是,听到此话,卷喵喵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子,只见,那男子看着她的目光不光阴冷,还于面上附上了一丝很辣,正在此时,刚才堵在另一条路上高简也走到了卷喵喵的身边。
当高简看清了卷喵喵的脸,只听他皱着眉头开口道“是你!”
如此,只听那男子冲着高简疑惑的问道“你们认识?”
“她叫周妙妙!是汝阳王亚父周公演的孙女!”
蓦然间,随着高简的这一声答话响起,卷喵喵只觉得抵在自己脖子上的软剑好似更近了几分!
于那男子阴狠的表情中,卷喵喵不禁打了个冷颤,目光望向高简,伸出两个手指又捏在了那软剑的剑身上,略微将那软剑往距离自己脖子远一点的地方推了推,冲着高简笑嘻嘻的开口道“高简,你这面首,呸,你这……那个……这个……男宠,脾气还挺大的哈!”
一时间,不知是不是卷喵喵的错觉,她只觉得面前高简和那男子在对视了一眼后,两个人的神情都变得越来越冰冷,随后,高简的一声“杀了她!”更是将卷喵喵的脑子震了个细碎,再也无法思索分毫!
目光错愕,满面震惊,卷喵喵此刻的神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几个词语能够形容,她的颈间甚至能感觉到那软剑上的凉意更近了几分!
“殿下,手下留情!”
恍然间,卷喵喵虽然还没有从当前的情况中缓过神来,却觉得这一声宛如天籁。
呼喊之人身影走近,于卷喵喵的身边站定。
“臣一直跟在此女身后,她也是刚刚才至,还望殿下和王爷手下留情!”
再一次,这个天籁般的声音在卷喵喵的耳边响起,随着她颈间的软剑被缓缓撤下,卷喵喵这才慢慢抬起头来,观向来人,多年不见,孟北川的样子并未多变,仍旧如昔年一样,于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说!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卷喵喵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这才看到,刚刚才从自己脖颈上移开的软剑,此时正直指在自己的胸前不远处。
如是,卷喵喵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已然无暇思索的答道“看……看见……高简和你刚穿好衣衫,并排坐在草……草地上,看……看月亮!”
忽然间,卷喵喵观着那男子听到自己如此说,转而面色一怔,瞬间收了软剑,缠回了腰间,然后只看着自己拧着眉头,随着他的目光朝着孟北川望去,只见孟北川郑重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如此,那男子便不再多言,拧身就要离开,只是在他离开的前一刻,却见他,顿住了脚步,看向了卷喵喵冷哼了一声,开口道“一派胡言!”
至此,卷喵喵的心中终于舒了一口气,也顾不得那人说她胡不胡言的话,因为刚才她说了什么,连自己都吓忘了!
当那男子走后,卷喵喵观到身边就只剩下了高简和孟北川,刚要向高简靠近,不知怎么,无端的就想起了高简刚才的那一句“杀了她!”
顿时,心中想到此处,卷喵喵只将刚要抬起的脚又落回到了原地,略歪着头,神情复杂的看向了高简,而反观高简,却见他已经缓着步子走到了卷喵喵的身前,面若冰霜向卷喵喵投去目光,一双手紧紧的握在腰间的佩剑之上,恍若只一抬手,卷喵喵就会血溅当场!
孟北川的手臂,此时适时的拦在了卷喵喵的面前,开口道“还请北疆王慎行!在下所说句句属实!她确实刚到!”
如是,只听孟北川话音一落,高简原本握在佩剑上的手,这才缓缓松开,面上神色仍旧肃穆的在卷喵喵的面上游走了一圈,最后目光一黯,端着阴冷的口吻命令道“你要是到处胡言乱语,我可再不回手下留情!”
高简此话说完,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的追上了刚刚离开男子的脚步,匆匆走远!
卷喵喵心中怔怔的看到此处,目光一直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久久无言,恍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卷喵喵回神之际,冲着孟北川开口问道“敢问孟大人,和高简在一起的那男子……,是谁……”
此刻,观察着卷喵喵的孟北川,闻声一怔,随后淡然开口道“那是皇上的第二子,已故皇后的亲儿子,长陵王皇甫良柏!”
一时间,卷喵喵听着孟北川的话半晌无言,直到高简二人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便听孟北川语气中带着笑意的开口问道“姑娘认得在下?”
如此,回过神来的卷喵喵,这才再次认真的抬头,看向了孟北川,然后淡然的一笑,随后点了点头!
“听北疆王说,你是周公演的孙女?呵呵,如今在京中除了高蓁的婚事,数你的新闻最多!对了,刚才,北疆王说,你叫什么来着?”
恍然间,冷风吹过,只是纵使天边的云朵吹尽,也已经不见了圆月,那样一轮圆月,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随着高简离开的脚步,悄然落了下去,就一如卷喵喵现在已经渐渐空落的心情,一般无二。
“我叫……周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