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卷喵喵因着先看见白日里传讯的卷惜安,后又遇见暮色中对她一点也认不出的高简,惹得心中频频想起从前的往事,稍稍有些失眠。
此刻的卷喵喵不禁于心中感叹,这或许就是上天对自己的不公平,明明大家都是旧识,却偏偏得出了个自己认得他们,而他们认不出自己的结局。
“或许……,从前斜月山上的自己,就连老天都看不过去,所以才有意让自己与过去断了联系……”
自言自语中,卷喵喵懒懒散散的取出脖颈间的半颗珠子,借着皎洁的月光朝着那珠子细细看去,只见那半颗珠子内,血丝涌动,好似要溢出一抹血色的流光……
忽地空中一声“哑哑”声转瞬即逝,于卷喵喵的帐子上方投下一个偌大的黑影,如是,卷喵喵这才想起来,今日下午,于自己的睡梦中好似也有听到过这个声音。
卷喵喵想到此处,打起了帐门,走到了猎场的草场之中,转而仰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帐子上方,正有一只老鹰盘旋,随着卷喵喵走到了草场的中央,那老鹰也跟着飞到了卷喵喵的头顶。
“这倒是新奇,白漓国的京都城,向来四季不甚分明,难得看到这么个东西……”
此刻卷喵喵虽然仰着头,观着那天上的老鹰飞旋,却没太在意,转而又看到天空中的月色正明,星河中的星子都看不见几颗,这月中的月色于皇家猎场的林间倾泻下来,让整片林子都被笼罩在内,更显朦胧,一时间,竟让卷喵喵有些心驰神往,不自觉地就迈着步子,朝着林间幽深处走去。
卷喵喵的步子走的不急不缓,很是稳重,这是她从前生存于斜月山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多年以来,自然养成了习惯,只是卷喵喵此时想,自己从前于斜月山的林中走的稳健,全都是因为要应付突然出现的虎豹豺狼,而这皇家猎场内,又没有大型猛兽,自己好像没有必要走的这样小心,卷喵喵如此想着,不知不觉间脚步便欢快了起来,甚至不再在意自己脚踩在地面枯叶上的沙沙声,直奔林间的深处……
“哗啦啦……”
是什么东西脚踩在干枯的树叶,和枝杈上的声音,卷喵喵闻声止住脚步,望向自己的身后,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见状,卷喵喵不禁摇了摇头,暗道,莫不是自己活在京都城中这些年,连胆子都变小了?
卷喵喵这样一想,只又对刚才的声音不在意起来,扭头继续往前走……
“哗啦啦……”
又是那个声音,这一声卷喵喵入耳清晰,瞬间神经紧绷了起来,再次警惕的看向了身后,只是看了半天,仍旧是什么也没有。但是此刻的卷喵喵因为确信自己刚才绝没有听错,因为对那声音产生了好奇,抬眼望了望自己面前粗大的树干,三五下就爬了上去。
此时,月上中天,月光透过林间的空隙,将斑驳的光影洒在地面上,白漓国的皇家猎场因着遵从个自然,从来无人打扫枯叶,经年累月下来,有的落叶,被风吹着围在树干的周围底部,有的铺洒在新生的绿草下面,二卷喵喵身处的又是林子的中央地带,若不是官宦之家的公子门策马追赶猎物,是断不会有人凭着双脚走到这里的,也算得上是个僻静的不能再僻静的所在。
“哗啦啦……”
又是刚才的那个声音,不多时,栖身于树上的卷喵喵,就看见刚才自己走过来的方向,有一个庞然大物,炸炸个翅膀,走路左跳一下,右跳一下的朝前奔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跟丢了什么东西,很是着急,尖尖的嘴巴,随着脑袋一歪一探,人模人样的寻找着。
“原来是这玩意儿!”
此刻,暗暗躲在树上,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的卷喵喵,好奇的盯着树下的那个东西,十分确信,那就是刚才飞旋在自己帐子上空的老鹰。这时,那老鹰因着看不见了卷喵喵的踪影,已然是收起了翅膀,急的围着树直绕圈。如是,卷喵喵这才发现,其实这老鹰也不过是徒有其表,收起来翅膀,也没多大!
卷喵喵眼见着那老鹰在树下绕圈绕个不停,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但是转而一想还是将手在鼻子上一抿,心中道了一句,可惜了,现在自己已经不用挨饿了,不然非要大餐一顿不可。
只是卷喵喵此时,虽然放弃了要吃它的打算,却在看到那老鹰呆头呆脑的样子后,顿觉的它很是可爱,尤其是在卷喵喵观到那老鹰的尾巴上,长得长长的羽毛时,更是在心中生出了个有意思的主意!
于是,只见,卷喵喵想到此处,观那老鹰正好走到了自己正前方的树下,瞄准了老鹰的位置,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转瞬间,几声老鹰的哀嚎,瞬间传遍整片森林……
夜色沉沉,在距离卷喵喵的一百米处,树木的阴影下,忽地一双眼睛显现了出来,于月色中勾起了嘴角,笑的好不欢快……,那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出声,而是转身去往了树林的另一边,迈着大步流星的步子,看上去很是开怀,却又倍加轻盈……
————————————
与此同时,北疆王高简的军帐之内
饮宴过后的高简,迈着沉稳的脚步刚一走进帐内,就见到妹妹高蓁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帐内。
高简见状,并没有多做理会,而是自顾自的更换起了外衣,高蓁见状开口只道了一声“哥……”便再没有了下文。
换好衣衫的高简,转身看到高蓁欲言又止的形容,随之叹了一口气,冷眼瞧了一下帐外,看着那帐门开口道“明日猎场布置,后日皇上宴饮群臣,此地不是说话之所,这一次为你的婚事,我会在京中常住很长一段时间,你的事,我们等到回府,慢慢谈!眼下,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早些安置!”
高简说完这话,便再未看高蓁一眼,径自迈步朝着帐外林间走去,独留下高蓁一人,抿紧了嘴角,握紧了双拳,看着高简的背影,满眼的不忿。
却说,高简行至林间,耳边总感觉好像听到了苍鹰的叫声,只是那叫声却断断续续,时而激烈,时而又带呜咽之感,高简扭头环视了树林一圈,并没有任何发现,心道,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高简转而淡笑着摇了摇头,此刻的他忽地想起白日里自己驯养的那只苍鹰的异样,于是在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今日也不知为何,那苍鹰总在猎场驻扎的一个帐子上空盘旋,这若是在北疆,除非是敌方的探子闯了进来,如若不然,它是断断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而除了刺探军情,剩下的一种情况,就只有示好……,只是这种情况,也只是会出现在苍鹰偶尔淘气围着自己的时候,有时,它讨好自己的时机不对,为了不让自己队伍的位置暴露给敌人,他也会适时驱赶,只是……,今日它到底是怎么了?
思来想去,高简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侧耳细细听着已于山林间叫唤的更加不明显的苍鹰,断定它已经飞远,高简再次将心里的猜疑打消,默默道了一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京都城内怎么可能有探子!”
蓦然间,高简的这一句,话音刚落,不知怎么就让他忽然想起了,苍鹰所围着飞旋的帐中之人,周公演的孙女。
“周……妙妙?”
高简想到此处,忽而不知为何,自嘲的摇了摇头,心道自己也太多虑了些,只是当他念及“妙妙”二字时,却顿时就是一笑,暗道了一声,真是有趣,但却不知,这心中的一声有趣,到底因何而来……
高简因为心中想着事情,并没有觉得林间道路漫长,没过一会儿,便见前方一块空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高简见状,目光陡然一黯,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形容间,满是警惕之色……
————————————————
夜色寂寂的皇家猎场,被月光笼罩的林间深处,于一块地势稍高的山岗上,黄色的碱土与周围的郁郁葱葱对比上去,略显荒芜!虽是花开的盛夏,此刻却有一炉炭火热烈的燃着,被烧红的烙铁,于炭火中搁置着,一看便知烧了很长时间。
高简的目光在空地的周围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一兵一卒,转而将目光落在了炉火之上,墨色的剑眉紧蹙,身形笔直的伫立在山岗边缘,望着那山岗正中央背对着他的人影,冷冷道了一声“长陵王!”
山岗上的背影,直到此刻才闻声而动,冲着高简转过身来。
只见长陵王周身被黑色的披风掩盖着,一身大红色的,刺绣着蟒纹的常服若隐若现,全身上下除了有一枚金色丝线打着的络子缀在一块月牙状的玉佩上,挂在腰间,再无其他饰物。
他的头发很长,看上去要比高简还要长上一些,同样束发簪冠,却一直垂到后腰处,两弯眉,好似飞龙在天,是标准的龙眉,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只是却于阴暗中透露出一副攻于心计的样子,但是……这种感觉,也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间被高简洞察,不过是转瞬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就好像被他完美的隐藏了起来,如此,高简再次细细看去时,也不过是看出长陵王看上去比旁人稍稍多了几分聪明像,恍若,刚才的一闪而逝都是高简的错觉一样……
“北疆王即到此处,何不上前来?为何站的那么远?”
长陵王的声音,在空旷的林间,略显清脆而平和,不比高简那副常年奔袭于北疆,被塞外的风沙历练出的嗓音来的浑厚,而又底气十足,只是,他虽声音平静温和,却恍若有着穿透旷野的空灵。只可惜的是……,无论任何人,只要稍稍一听,便会知长陵王的身体上定有不足之症。
高简听闻长陵王如此说,索性也不拘谨,信步走至长陵王的跟前,开口道“臣与殿下,自皇甫六年之乱,辛家满门被屠之后,便再未得一见,此次回京,有幸得殿下相邀,倍感诚惶诚恐!回来的路上,听闻殿下虽于京中安稳多年,却因频繁招架于阴险小人,而身体抱恙!恰好,臣昔年间,曾于一山中得到过上好的草药,如今已经着人暗中送到殿下的府上,以助殿下调养!”
“呵!诚惶诚恐!暗中?”
此刻的长陵王好似并不关心高简所说话的内容,只于高简的话中挑拣了几个字出来,默念出声,自嘲一笑……
转而,就见长陵王又向着高简走了几步,高简见状,将身形后退,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是就听长陵王长长一叹,开口道“咱们从前皆是玩伴,没想到会因为一桩案子,彼此疏远……,真是造化弄人……”
长陵王的话音一落,陡然便见,高简的面色于黑夜中变得不好了起来,暗暗握紧了双拳,下一刻神色稍缓,就见高简张开了抿紧的嘴唇,看着长陵王道“那案子里,淌着的是辛战的血!”
此一刻,高简的神色动容,看向长陵王的目光不屈而又坚定,转而再看长陵王观到高简的形容,紧跟着便是神色一怔,然后自嘲的摇了摇头,随着他将头仰面朝天,看向了天上的一轮满月,语气中好似有着恍若隔世的悠远……
“早已是死了的人了,你还念着他干什么……,不如忘了的好……”
如是,因着长陵王的这一句,高简只将目光愤怒的看向长陵王,只不过在片刻后,高简却忽然于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茫然,尤其是当高简看到,长陵王那双在月色下越显孤寂的双眼后,无端的,在脑海中有一道十岁少年的身影竟然慢慢的与之交叠重合……
察觉到高简的目光盯着自己,久久没有言语,长陵王淡然收回了视线,再次望向高简的神情中满是诚恳,只听他开诚布公的问道“日前……,我曾托人带给你一封书信,不知你收到没有?若是收到了,现在到底如何打算?我心如皓月,求娶蓁儿之心,异常坚定,在此,真心希望你能成全!”
直到此时,忽闻长陵王转移了话题,高简的面上一怔,看着面前的长陵王面露为难,只是他并没有急着拒绝,而是看着长陵王大有深意的开口道“微臣,还望殿下恕罪!臣知昔年逃亡于北疆,殿下曾派出孟北川前去搭救,只是,救命之恩,臣纵然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切皆可,却唯独高蓁的婚事不行!臣妹,与臣分别多年,臣一直不能护在她的身边,她已经很是可怜,更何况,她自己是个有主意的!殿下……与臣,心中都知道……她……心仪的到底是谁!”
高简将这番推拒的话一说出口,甚至还将最后一句的语气咬重了几分……
只不过却见,长陵王不但没有因为高简的话而生气,反而是很钦佩的看向他,道了一句“我知北疆王定然会从容不迫,不会为了报恩轻易交出妹子的婚事,这招以恩换婚的谋划,是孟北川输了……,不过……,我却愿意,让你看到我的诚心!”
长陵王的此话一出,只见他稳步走到了那炉火的跟前,伸手便将那烧的通红的烙铁拿了起来,转身,冲着高简,面上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殿下这是……”
随着高简这一声疑惑出口,只见长陵王的神情于这夜色中更显孤寂与落寞,开口便恍若挣脱了隔世的枷锁般,在黑夜中放松了姿态。
冲着高简苦涩一笑,命令道“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