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过后,朝颜等人并未留宿王宫,而是住回北魏别院。
为提防有心人行不轨之事,别院里三层外三层布防了重重黑甲军,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道生见一人行迹鬼祟的从长廊走过,大步追了上去。
“颜颜?你要去哪?”
朝颜停住脚步,脸庞隐藏在硕大的披风帽沿下,让人看不真切。
“大兄,我出门有事。”
道生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力克制的说道:“昙曜已被关押至安祁山寺,你此时去也见不到他。”
“我不是去找他。”朝颜急切地反驳。
“那你要做甚?今日陛下连爹的面子都不给,你莫要胡来。”
自前几日罚跪一事,朝颜已深知道生此人面冷心暖,看似不通人情,实是行事妥当,万事万物追求思虑周全。
思及此,她再无法对道生的冷言冷语直接回怼。
“大兄,我有法子救他们,而且绝不牵涉进阳平王府。大兄可信我?”朝颜眸光坚定的望着道生。
道生反应半晌,方才追问:“什么法子?”
“我现在还不能说,但请大兄信我,我真不是去找昙曜。”
“那好,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
说着,道生就上前走近朝颜,不容拒绝的跟在朝颜身后。
朝颜无法,她又打不过道生,只能等下再想办法甩掉他。
两人一起来到一座破庙前,朝颜举着火折子在庙中四处寻找物件,趁道生不注意,一把药粉洒向他,道生随即倒下。
朝颜得意的拍拍道生的脸,“睡会吧,不该你知道的事别问。”
随即朝颜从袖中掏出一枚短笛,安静的夜空瞬间滑过一声长鸣。
不过片刻,几名黑衣人落于四周。
久未谋面的莲芝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影,“主子!你终于现身了!”
朝颜轻笑一声,“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莲芝,我有重要的事交予你办。”
“主子但说无妨,属下万死不辞。”
朝颜在莲芝耳边耳语几句,将三日之后的要事交予她。
“你再派人盯着安祁山寺,但凡有异动,速速告知于我。”
“是!”莲芝抱拳答道。
朝颜见莲芝还愣在原地,疑惑的问:“怎么了?可还有事要与我说?”
莲芝心有不甘的问道:“属下想知道主子前些时日去了何处?为何我们寻遍所有地方都未找到主子的踪迹,还是后来您让人递信给我们。”
“呵~不过是有心人隐藏了我的踪迹,你莫要挂怀。”朝颜安慰道。
“是。”
“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他日魏军班师回朝之日,你们也一起回魏国。”
“好!”
待莲芝离去,朝颜才蹲下身走到道生面前,将一粒解药塞入道生口中。
道生睁开迷离的双眼,只见朝颜正蹲在他的身旁巧笑着看他。
“大兄,我们回去吧。”
道生用力揉揉额头,“我怎会忽然倒在地上?”
“兴许是大兄近几日太累了,等我找寻一番回来,你就已经瘫倒在地了。”朝颜无辜的说。
道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又不愿承认自己会被朝颜放倒,此事着实蹊跷。
翌日清晨,朝颜在一群黑甲军的护卫下来到安祁山寺,名义是看望守在此处的将士,实际是为了见昙曜。
钟声不再,诵经声消弭,寺院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下。
朝颜缓缓走进大殿,据守卫的将士所言,和尚多被集中关押于大殿内,由他们统一看守。
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小沙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朝颜,眼中纯净得不掺任何杂质。
小沙弥拉了拉朝颜的衣摆,糯糯的问:“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朝颜的心中一颤,蹲下身来,放软语气的反问:“你为何会这么问?”
小沙弥忽的瘪起嘴,大哭起来:“昨日看守我们的人说了,我们后日就要被处死。”
朝颜伸手摸了摸小沙弥的头,“不会的,你们不会死,别听他们瞎说。”
“真的吗?”小沙弥肉嘟嘟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问。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你保证有用吗?”
朝颜被小沙弥的问题噎住,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
“我保证当然有用了。”
“郡主,昙内侍带到了。”
黑甲军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朝颜回头看向昙曜,怎的才一日未见,他的脸色就憔悴了那么多。
昙曜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弧度,两人走回他们原来居住的院子,院外留有数名黑甲军看守。
见朝颜要推开房门,昙曜语气冷淡的提醒,“郡主还是别看了,屋内已被官兵破坏殆尽,尚未整理。”
闻言,朝颜收回推门的手,走近昙曜身边担忧的问道:“那你昨日睡在何处?你还好吗?”
“还好,多谢郡主关心。”
昙曜的声音没来由的带了丝怒气,退后几步躲开朝颜的触碰。
朝颜不死心的又向昙曜走近几步,昙曜又连连往后退,脸若冰霜地注视着朝颜。
“昙曜,你...你为何要躲避我?”朝颜不解的问。
昙曜双手竖掌于胸前,对朝颜低头行了一礼。再抬头时,眼神比先前更加陌生。
“郡主,贫僧一介出家人,如今已非郡主内侍,还望郡主自重。”
“自重?”朝颜万没想到昙曜会对她说这话,一时呆滞在原处。
“昙曜,外面都是自己人,你不用这样的。”
她伸出手想再次握住昙曜,却又被他一巴掌拍开。
“郡主,不妨让贫僧今日将话说个明白。”昙曜的声音又严肃几分。
“自郡主来我凉州,多番利用贫僧陷害沮渠王族,后又利用贫僧躲避官府追查,借此在凉州城内肆意妄为,挑起两国之战。”
“正因郡主胡作非为,我凉州沙门才被迫手拿屠刀,惹来杀身之祸。”
“郡主如今又端着一副怜悯众人的模样出现在此,可是又要害我沙门?”
朝颜被昙曜一句句严厉的指责说得不知所措,她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可是为何才过了一日,昙曜就变得这么陌生。
“昙曜,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是郡主没有挑起两国之战吗?还是我沙门未被俘虏、受尽折辱?”昙曜眼角微红的反问,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是,我是做了这些,但是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害你们,我是为了救你们啊。”朝颜伸出手想再次试着拉昙曜的衣袖。
昙曜一把甩开,冷笑几声,“救我们?郡主若是真想救我们,就不应该挑起两国之战。”
“这场战争是历史的必然,你以为我能阻止一时,还能阻止一世吗?没有大魏,也有柔然,还有西域诸多小国。”
“够了,郡主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凉州已破,沙门受难,也算是全了郡主心意吧。”
昙曜板着脸背过身,看也不看朝颜,径直向院外走了几步,又停顿下脚步。
“郡主,你与贫僧的缘分已尽,以后莫要再来安祁山寺,此处不欢迎你。”
朝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往下落,她带着哭腔对着昙曜的背影大喊:
“昙曜!”
“我平生最恨被人抛弃,你真的不欢迎我来吗?”真的不要我了吗?
昙曜的脚步顿住,藏在袖中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寺庙是清修之地,贫僧已遁入空门,郡主还是早些寻个有缘人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