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熬到了太阳落山,道俊、朝颜各自拖着发麻的双腿趴在出口两边。
“早知如此,早上看到你时就应该速速躲开,也免得被你们殃及。”道俊扶着门框生无可恋的抱怨。
朝颜有气无力的看了道俊一眼,她也好不到哪去。双腿似被万只蚂蚁同时啃咬,酥爽感真是终身难忘。
“好兄妹,自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等下大兄要出来赶人了。”
“唉~”道俊仰天长叹,我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啊。
朝颜刚显露身影,守在帐营一角的昙曜便迎上来,急切的问道:
“出了何事?你们为何在里面待了快一日?”
朝颜苦哈哈的说:“昙内侍,快,快扶我回去,我走不动了。”
“好。”
昙曜想也没想的将朝颜一把抱起,什么世俗眼光、军营眼线全然不顾,完全忽视了在两人身后哀嚎的道俊。
朝颜与道生的帐营本就相隔不远,且守在营前的都是杜家亲信,皆知今日郡主被罚跪之事。
是以,当黑甲军看到昙曜将朝颜抱回,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昙曜将朝颜放到床上,看到朝颜右手掌心红肿的印子,眉头深深皱起。
“怎的又被打了?可是因为我的缘故?”
朝颜噗嗤一笑,得意的说道:“是也不是。”
“今日是父亲处罚我们,我才只挨了一鞭,大兄至少挨了十鞭,也算是帮你报仇了。”
昙曜听完并没有多高兴,低着头在朝颜掌心吹气,“还疼吗?”
“不疼了。”
昙曜复又坐到床脚,伸手直接撩开朝颜的衣裤,“我看看你的腿。”
只见两腿膝盖处都已泛青一大片,青紫下是之前未痊愈的疤痕,看得昙曜揪心不已。
他的拇指覆上淤青之处缓缓揉按,“疼吗?”
“不疼,但是小腿很酸胀发麻。”
昙曜的双手向下,一下接一下的按揉。
“你跪了一日,血流不畅,是会有这些症状的。”
“你可知我爹今日为何要罚我?”朝颜兴致勃勃的问。
昙曜嘴角轻轻上扬,“为何?”
“因为你!”
昙曜不解的看着朝颜,他可从未与阳平王有过交集,怎么会是因为他?
朝颜故作高深地说:“军中都在说我虐待内侍,嚣张跋扈,还说你脸上的伤是我打的,我爹向佛,就把我抓去为你出了口恶气。”
昙曜忍不住捂嘴笑,“没想到令尊是这么有趣之人。”
“你还笑的出来?我都被折磨成这样了。”
昙曜立马收起笑容,板着脸认真的说:“我不笑了。”
朝颜并未追问昙曜有关道生让他还俗之事,修行于他,已如吃饭睡觉一样,是每日必做之事。
昙曜脸上的笑虽比前两日多了些,但朝颜总觉得他哪里变得不太一样,她说不上来,也没有具体的事例。
日子一天天过去,昙曜完全融入内侍的身份,每日为朝颜做些洒扫、浆洗之事,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朝颜也并非事事都依赖他,无事时他可随意在军营中走动。
朝颜门口的黑甲军已与昙曜混熟,他们对这个知礼、博学、和善的出家人,实在拿不出对待凉兵的狠厉,闲时甚至主动邀请昙曜和他们唠几句,讲讲佛经。
但那一日终归要到来了。
明日就是魏帝给凉王投降的最后期限,若是凉王不降,魏帝将会直接发起攻城,到时城内便是人间炼狱、生灵涂炭。
朝颜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烦闷的看着榻上的身影。
“昙曜,明日要攻打北凉,你就在军中不要外出。”朝颜试探的说道。
“嗯。”昙曜轻声应答了一下,再无反应。
“你可会...”剩下的话,朝颜没有问出口。
她一直回避有关两国之战的话题,可昙曜何等聪明,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好。”
......
太延五年九月,魏帝携全军数万人包围凉州城,战鼓雷鸣,声势浩大。
不过半炷香时间,凉王与文武百官五千人出城,以布敷面,双手自绑于身后,跪于魏帝銮驾前。
凉王言:
“我等匹夫,错不知改。任由魏帝处置,请魏帝责罚,放过城内百姓。”
所有人都以为魏帝会开怀大笑,快快乐乐的将凉王收押,然后领着大批军马踏入凉州。
谁知魏帝非但没有责怪凉王,反倒走下銮驾,亲自为凉王松绑,双手扶起凉王。
“如今卿已认错,朕断无紧逼之意,这凉州,朕就笑纳了。”
凉州之战,是魏帝历年来征战中死伤人数最少的一次。
史书多将魏帝此举归于其与凉王间的亲属关系,或是魏帝为自己得道升仙之路积福。
身穿魏国铠甲的将士斗志昂扬的迈进凉州城,簇拥魏帝坐上王都最高位。
入主凉州当晚,魏帝即在王宫宴请主要功臣,所俘虏凉兵一应释放,僧人被一起关押至城外安祁山寺,包括昙曜。
席间丝竹悦耳,舞姬婀娜,众人皆沉醉于灭凉之战大盛的喜悦中。
魏帝大手笔一挥,将刚俘获的北凉一半国库奖赏全军,将士们在城外欢欣鼓舞,城内城外锣鼓喧天,比春节还热闹。
魏帝喝的有些兴致阑珊,打了个饱嗝,对阳平王吩咐道:
“爱卿,朕听闻凉州城内能人异士、文武将才甚多,朕命你尽快拟出一套迁徙之策,朕要将这些人都带回京师。”
阳平王不敢反驳,“是!”
“朕还听说凉王曾在山脚开凿一巨大石窟,若有这样的人才,爱卿也切莫放过。”
“是。”
“对了,朕记得之前说要杀一些秃驴祭旗,当时你们拦着朕,如今朕已大获全胜,不如就安排在三日后的午时吧,将那些手握屠刀的秃驴全杀了,也算是朕为大家做的一件善事。”
“晚上朕再举办全军盛宴,论功行赏,犒劳全军战士!”
朝颜紧握手中的酒杯,极力克制自己要冲上前阻止的冲动。
道生担忧的紧盯朝颜,生怕她此刻不理智,冲上前扰了陛下兴致,惹祸上身。
阳平王沉思片刻,“陛下,臣认为这些出家人并非本意,若是杀他们,对我们万万没有好处。”
魏帝方才高昂的兴致一下全无,他虽笑着,但眼神却冰冷的很。
“杜爱卿,朕知你一生修佛,朕从未阻拦你,此事莫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