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舒月便感觉到棋室中有几分冷凝的气氛。
她好像,没说错话吧?
“可孤怎么听刘夫子说,联考的报名,你都没参加?”
晏行知的手指在棋盘上敲了下,带着无端的压迫。
“学生,只是还没来得及去跟刘夫子说。”
舒月放在腿上的手指绞在一起,有些心虚的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遇到晏行知,舒月就总感觉自己有种莫名的低人一等。
可能是前世,晏行知带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吧。
以至于舒月总是忘记,现在她已经重生了。
舒家尚在,她还是尚书之女,不是被困在晏行知别院的金丝雀。
想到这里,舒月默默的挺直了下腰板。
晏行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舒月的小动作。
“不必了。”
听到他的话,舒月有些疑惑。
不必了?是不让她参加联考的意思吗?
他,有这么好心?
“孤会跟刘夫子说的。”
“既然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那就选棋吧。”
晏行知抬手捻起一颗棋子,男人手指修长,捻棋的动作是说不出的好看。
黑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
舒月还没从他的话里面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有问题?”
“没问题……”
“午休的时间要结束了,学生该回去了。”
舒月将要起身,晏行知嗯了一声后说道:“联考前,散学后都来棋室练棋。”
“学生自己回去也可以练的。”
来棋室练棋,肯定会遇到晏行知。
要是每天都见到晏行知,舒月怕自己还没参加联考,就先被他这满身的威压给压死了。
“孤的话,不说第二遍。”
晏行知头也没抬,只是回了她这一句。
舒月握紧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
“学生知道了。”
她起身,留下这句离开了棋室。
饶是晏行知在棋室中坐着,都能听到舒月急匆匆的脚步。
若非她一步路只能走那么远,怕是恨不得自己长双翅膀飞走了。
晏行知的手中把玩着那颗黑棋子。
重生,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可以,或许舒月也可以。
棋子被他握住,晏行知看着棋盘上的残局。
心中泛起几分苦涩。
若是阿月也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那他还能弥补他犯下的错误吗?
苦求五十年得来的结果,难道到最后也无法扭转吗?
晏行知眸色越发幽暗,福文站在棋室外,只听得里头哗啦啦的声音。
似乎是棋篓被打翻,散落了一地。
不多时,晏行知便从棋室走出来。
“那副暖玉棋子,给舒四娘子送过去。”
听到晏行知的吩咐,福文点了下头。
感觉到晏行知心情不佳,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学知馆下午的课,舒月上的心不在焉。
有了晏行知的话,联考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参加。
且他亲自点了让她用棋参加,要是她故意懒散,成绩不好。
怕是依照晏行知的性子,又得生气。
舒月无奈的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的。
为什么都重生一次了,晏行知还是像鬼一样的缠着她。
明明上一次晏淑宁的事情,她已经成功避开了啊。
照理来说,她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不再同晏行知有来往,是很轻松的事情……
等下,晏行知该不会,也重生了吧?
不然为何处处阻挠自己退学,还非要自己参加联考。
东宫广泽殿那盘让她带走的桂花糕,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不不不,这事情简直太荒谬了。
要是晏行知早就对她有什么心思,让自己留在宫中,也很合理。
或者,她可以,试探下晏行知?
若是他也是重生之人,那她就得好好谋划一下该怎么避开上一世的结局了。
舒月脑子乱糟糟的,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远离皇宫,远离晏行知。
“快看,是纳兰先生!”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学堂里的女娘们纷纷跑到栏杆处去看。
徐徐清风吹来,远处的树下,正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
干枯的枝丫不堪厚雪的负担,咔嚓一声断裂,连带着那雪都簌簌而下。
他抬手去挡,将怀中的书护的死死。
舒月转头,刚好对上了纳兰清瑞看来的眸子。
他站在那,宛如一只体态优雅的白鹤,似清风朗月,一下便驱散了寒冬。
只是舒月却惨白着一张脸,收回了视线。
前世,晏行知口中的他,便是纳兰清瑞。
在舒家还未落败之时,纳兰清瑞是她的未婚夫郎。
他才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
比起世人夸赞的太子晏行知,纳兰清瑞才是真正的君子。
君当如兰,幽谷长风,宁静致远。
舒家获罪的时候,纳兰清瑞来寻过她。
父亲知道贪墨一案,难以洗清罪名,他和舒月的两个哥哥都逃脱不掉。
姐姐因为嫁到了顺宁侯府,可以免受责罚。
而舒月和纳兰清瑞已经互换婚书,只要他娶她,舒月便可以不被斩首。
所以父亲将舒月托付给了纳兰清瑞。
但晏行知比纳兰清瑞早行一步。
他给出的条件,便是要舒月做他的人,父兄就可以逃过一劫。
舒月低着头,眼眶红了许多。
是她辜负了纳兰清瑞的一片真心,更是她害的纳兰清瑞被下放到岭南。
让他此生都没再回上京,错过了母亲的葬礼,更是终生未娶,死在岭南。
“舒四娘子,你怎么,怎么哭了?”
苏酥转身回来时,看到舒月掉落在宣纸上的眼泪,赶忙过去问了一句。
舒月忙用手擦干净眼泪。
她真是娇气,动不动就掉眼泪。
“没什么,风雪迷了眼。”
舒月露出一笑,苏酥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担心找不到联考的人选啊?”
如今这学知馆里,除了舒月还有一个人没有组队成功,其他人都有了联考的伙伴。
学知馆的人不喜欢舒月,把她排斥在外,苏酥也替舒月难过。
明明她和别人嘴里说的,根本不一样。
偏偏因为得罪了五公主,而被众人欺负。
“是有一些。”
“那你要不要找,她,试一下?”
姚妙音凑过来,伸手指了指学堂最角落,仰着头,用书盖着脸睡觉的女娘。
“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贺丹凝。”
舒月顺着姚妙音的手指看向她。
这位贺娘子在学知馆的名声,比舒月还不如。
倒不是因为她得罪了谁。
而是因为她一张嘴,路过的狗都能被她骂一句。
性情桀骜不驯,是别的女娘口中,最粗鄙不堪的人。
可舒月却觉得,她这般性子,是率真。
比起虚伪的贵女,贺丹凝才是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