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渐白之时,滴滴答答的雨声飘进了半睡半醒的宋云珠的耳中。觉得有些冷的她先是把露在冰凉空气中的双手收回温暖的衾里,然后微支起上身把腿脚微凉的李无疾搂进怀里暖着。
还在睡的李无疾不满的咂巴了两下,翻了个身后滚到原来的位置,无意识的嘟囔着要去找阿翁。
微微皱了皱眉头的宋云珠忙给半个背露在外面的李无疾把衾盖好,随后披上襦衣趴到窗边往外看。
冷风裹着雨滴钻进了屋里,随意的落在窗沿、案面和灰色的砖面上。
抖着肩膀的宋云珠忙把案往西侧移了移,搓着冰凉的双手思索了起来。
因为有雨,她准备今天先不去宋河亭,打算在家里把盆里的鱼都杀了。但,这些鱼鳔不值当动火熬胶,只能等杀完鱼后,去李充、李责两家问问。
霎那间,钻进屋里的冷风更大了一些,连打了三四个寒颤的宋云珠忙穿好衣物,随后走到西墙边,踮起脚从高橱上取下簦往外走。
半撑着簦的宋云珠打开了虚掩的堂屋门,冷风卷着乱雨扑面砸在了她的身上,浸湿了露在簦外的衣袖。
早已习惯了风雨侵扰的宋云珠淡定的举起了簦,抬起穿着圆头麻面履的脚避开屋檐下的水坑,往冒着白烟的东厨走去。
每到阴天或者雨雪天,判断不了时间的李家人都会提前做朝食,当宋云珠到时,李安君已经把洗漱用的热水烧好。
正用瓠瓢往陶罐里舀热水的李安君听着拍打衣袖的“噗哒”声,转身问站在高足案边的宋云珠:“嫂嫂,无疾醒了吗?”
“还没呢,今天冷,他估计要赖床。”宋云珠抬眼望向屋外依旧“哗哗”下着的雨水回答完,拿起放在案上的一截柳枝放进嘴中嚼了起来。
屋内的白烟顺着敞开的房门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堆积在屋檐下的烟雾畏畏缩缩的收回想要外溢的躯体,想着等雨停后再一飞冲天。
不多时,李安容戴着斗笠跑了进来,他在简单的洗漱后,拿着刀和陶盆去了堂屋杀那些已经翻了白肚的鱼。
忙忙碌碌间,李家的朝食还未做完,湿了履和裤脚的李衍撑着簦敲响了还用顶棍顶着的院门。
前去开门的宋云珠见雨水顺着李衍苍白的脸庞不断落下,忙把她拉进东厨烘下湿透了的衣服。
坐在灶膛前烧火的李安君忙把灶膛前的位置让了出来,随后用袖子擦着李衍脸上的水滴关切的问:“衍儿,吃过了吗?”
感到暖和了许多的李衍把手伸到灶膛边搓着解释:“安君阿姊,我吃过了,是我阿翁想在今天熬鱼胶,便让我来问问,不然鱼鳔太少,熬起来不划算。”
“可真是巧了,我还想着等杀完鱼去你家问问呢。安容正在杀鱼,你先等一下。对了,延寿兄长也在家,伯母怎么舍得让你冒着雨跑这趟?”往铁釜里倒着粟米的宋云珠好奇的问,她在刚看到李衍时,以为李衍和田红夫、李充拌了嘴。
李衍扯着湿透的袖子红了脸细声讲:“云珠嫂嫂,我阿母原先是要让我长兄来的,但我不想待在家里听他们念叨,就替了长兄过来。”
“伯母她们也是为你考虑,如果真的没有结果,就不要再做无意义的坚持了。你是个好女孩,没有必要去跟一个看不到你的人耗下去,他是一个男人,可以随时娶妻生子;但你不一样,你是要在十五岁之前出嫁的,满打满算还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衍儿,你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与其费劲心思找各种理由、借口拖延下去,不如先去好好相看,免得拖到最后,不甘心的嫁给一个没得选的男人。”宋云珠用杓搅拌着沸腾的粟米粥轻声相劝,觉得人还是务实一些比较妥当。
呆愣了片刻的李衍垂下头遮住晦暗的眼神,把头顶贴在竖起的双臂上轻声问:“云珠嫂嫂,你也不看好我吗?”
“衍儿,不是我不看好你,我是觉得你的做法没有意义,坚持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那是十足的笨蛋做法。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就去找他再问一遍,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我过两天要去宋河亭一趟,你要是想一起的话,我可以去喊你。”宋云珠弯下腰拍了拍李衍的手背柔声讲。
李衍当即仰头看向宋云珠,随后像是怕她反悔一样向前倾着身子赶紧讲:“云珠嫂嫂,我想和你一起去,你什么时候去,我来找你。”
“衍儿,你不用急,这场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等我打算去的时候,自然会去喊你。”宋云珠看着李衍着急的神情笑着说完,把杓从铁釜中拿出来放到了摆在灶台上的碗里,打着簦回了堂屋。
在对蹲在堂屋门口杀鱼的李安容讲了一遍李衍的事情后,宋云珠推开了东夹间半掩着的房门,瞧见李无疾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躺在衾里玩手指。
李无疾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转过头眯起眼睛笑着问:“阿母,下雨了吗?”
“是啊,雨还不小呢,快起床吧,饭就要做好了。”宋云珠柔声说着时,不停的揉搓着双手,然后把手伸进衾的尾端,从里面把李无疾的衣物拿了出来。
待母子俩从屋里出来时,李衍已经带着鱼鳔回了家。
雨到午后变的稀稀拉拉起来,但直到天快要黑时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蒙蒙细雨笼罩下的暮色中,浑身湿透的狸跑进了草棚中,跳上了公马的后背,懒洋洋的趴在上面舔了舔爪子。
就当宋云珠准备关院门时,李充和田红夫一起把熬好的鱼胶送了过来。
她和李安君、李安容趁着胶还没有凝固,用毛笔均匀的刷在裁好的麻布四周,再依次把它们贴在窗户上。
三人忙完后,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
再让宋云珠领着李无疾、李安君去休息后,李安容找把碗中剩余的胶端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去堂屋取出牛筋,坐在昏黄的油灯下仔细的把它们黏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