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新年，在城市的另一端：斯科沃伦茨克的第五城区，斯城商会副会长勃格纳所有的一间别墅之中，来自三个不同国家的势力代表们，正聚集在这地处五城区偏僻之处的堂皇宅邸之中召开会议，商讨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商讨的过程算不上激烈，但会场上的氛围却一直都很阴郁，令人不快。其中两方代表一直为了一些堪称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喋喋不休，争执不断。而会场中另一位代表——一位黎博利人，则完全没有劝说的意思，只是在一旁垂眸假寐，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突然，会议大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名身着乌萨斯重装术士铠甲的军士跨步而入。他手持一份纸质文档，步履十分匆忙，额头上面布满了汗水，显然是刚刚忙完了事情，仓促而来。

    直到这位军士到来，假寐的黎博利人才恢复了正经坐姿，表情肃然，等候着对方的发言。

    军士径直走向他在桌上的空位——从位置来看，显然是此次会议的重要代表人物，那个位置甚至可以被称之为首座了。然而他刚刚抓起手边的话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左手边的乌萨斯人给打断了：

    “阿尔伯特，这一次会议你又迟到了，我们可是在这里干等了你足足三十七分钟。你现在刚过来就抓话筒，一副做汇报的样子，怎么，是想将自己迟到的事实给一笔带过，敷衍过去吗？”

    说话的乌萨斯人，乃是孔迪亚所掌第四集团军后勤部门的一位军需官。而他点名的阿尔伯特，则是孔迪亚的心腹要员，虽无正式军职，但为孔迪亚的事业立下过汗马功劳，极受孔迪亚的器重，算是心腹，乃是这一次三方合作之中，孔迪亚方的话事人。

    面对同僚略带找事意味的诘问，阿尔伯特先是一愣，随后严肃作答：

    “···卡辛斯，我没时间和你胡扯。近期新公爵府在当地政府和警署的默许之下，如同疯狗一般地清剿斯城的地下势力，已经给我们在斯城的部署，造成了严重的冲击。”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清剿给我们带来的损失。我最近正频繁奔波于各个下城区之中，收拢我们的下属。正是因为事务繁忙加上整理资料的麻烦，我才会于会议之中迟到。我的时间很紧，得先说正事。”

    阿尔伯特的话刚说完，他的对面，之前和那名军需官争执许久的莱塔尼亚人，突然嗤笑一声，幽幽说道：

    “呵，一个什么事情也不做，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做到了守时的废物，居然都有资格去诘问一名为了团队事业而战斗奔走不停的战士，甚至对方还是他名义上的上司。这种可笑的事情，估计也只会发生在你们乌萨斯内部了。”

    “闭嘴，霍普拉斯！这是我们乌萨斯军队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挑拨离间！”

    “我当然知道在这次行动中，我是阿尔伯特的属官，未来，我也必然会服从他的指挥，不用你们这些丧家之犬来提醒我！”

    莱塔尼亚人的嘲讽让卡辛斯有些破防，他先是向对方撂了一番狠话，随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阿尔伯特，冷声说道：

    “我理解你的辛苦，更认可你的功绩，阿尔伯特。但你也应该清楚，你我之间，没有军职上的直接从属关系。我只不过是受到了军团长的指令，才会在这一次行动中成为你的下属，辅佐你的工作。”

    “而且我的职责之中，除了辅佐之外，本来也有监察的成分，所以针对你个人的行为提出一些建议，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对吧？”

    “···行了，各位，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们不妨会后再做讨论吧？现在，还是先来听一下我手头上的这份汇总过的资料吧？”

    近期因为诸多事宜而身心俱疲的阿尔伯特，哪里有心思和卡辛斯做什么明里暗里的权力争斗，更不想和那些他所厌恶的莱塔尼亚人交谈。只想尽快完成自己的汇报工作，然后离开这里，继续自己的工作。

    阿尔伯特此言既出，卡辛斯和霍普拉斯也只能收敛起躁动的心，认真听阿尔伯特的汇报。

    然而，阿尔伯特所汇报的内容之中，几乎没有任何一则可以被称之为‘好消息’的条目。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贵部军团长在斯城下城区中雇佣收买的帮派力量，居然被新公爵府覆灭掉了九成有余，只剩下一些边缘的存在。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在斯城之中的耳目已经被公爵府尽数拔除，已经成为了不知前路险恶的瞎子存在？”

    听完阿尔伯特的报告，黎博利人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满是忧虑地问道。

    “没有波拿马先生说得那么糟糕，毕竟我们在贵族群体中的那些盟友们依然在全力援助我们，给我们提供情报，而底层的那些帮派们，其实也没有被新公爵府给彻底歼灭掉，只是被打散了而已。”

    “多花些心思，还是能联络上其中一些人的，只是那些人都比较边缘，所以能提供的情报也相对有限。”

    “不管新公爵府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将军团长在斯城经营多年的网给清除干净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将我们在下城区的所有隐藏据点，全部扫除干净。”

    面对阿尔伯特略显乐观的发言，黎博利人却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贵族群体中墙头草不在少数，不管哪个国家都一样，我们不能尽信这些人的。”

    “那些家伙还在帮助我们，只是因为新公爵府一旦掌权，便会对他们的利益造成巨大伤害，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极力援助我等。但若是援助我们的风险超过了他们要遭受的那些巨大伤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我们，及时止损。”

    “至于那些失散的帮众···我觉得就更没有联络的必要了···阿尔伯特先生已经说过，那些帮众都是一些边缘人物。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太过边缘，根本无法对我们的事业提供任何帮助，所以公爵府才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何况根据阁下的报告，新公爵府清剿地下势力的手段完全可以用狠辣二字来形容。这些散兵游勇，估计都已经被对方的血腥手段所震慑，不太可能与我们合作了。”

    “那波拿马先生的建议是？”

    “情报网的损失不可避免，而选择和握有‘幽灵’的新公爵府在他们擅长的领域上争斗，实在是不智之举。我们得寻找其他的切入点以建立优势——比如，武力方面。”

    说完，波拿马将目光投向了霍普拉斯的方向，沉声问道：

    “阁下率领的术士部队，可是当年巫王殿下的精锐力量，目前跟随新公爵府来到斯城的‘幽灵’小队应该不是他们所属部队的主力——毕竟斯城不是那位德雷克将军的治理地。以你们的力量，对付这只小队应该不是难事？”

    “难事？区区一名乌萨斯少将培养的精锐，哪来的能力与我们抗衡？别说那些不知所谓的‘幽灵’了，就算是乌萨斯的内卫来了，我们也未尝不能抗衡一二！”

    霍普拉斯作为当年莱塔尼亚内战中幸存下来的巫王亲卫，对自己的武力值自然是无比自信。

    “这样···是否太过急躁？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斯城掀起足够的混乱，以响应军团长的行动。现在贵方莱塔尼亚方面的响应工作尚未到位，在这个节骨眼，我们不应该先积蓄实力，以应彼时，而不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主动权，行冒险之举，不是么？”

    “不，阿尔伯特先生，这份主动权我们必须争取——新公爵府在下城区之中大肆清剿帮派势力，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了。”

    “不管他们是已经和斯城政府达成了合作，还是说他们真的在下城区中有什么额外的部署和规划，我们都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否则，斯城的秩序只会越发稳固，而我等挑起混乱，引发两国交战的难度，也会随之激增。”

    “我们必须掌握一定的主动权，先打痛他们，逼缓他们的部署，我们的计划才有展开的可能。”

    “···也对，波拿马先生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行，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这就安排我的同胞们去办事，不过我想问一下波拿马先生，我们这一回反击，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呢？”

    “能打痛公爵府就行，若是能彻底剿灭那只‘幽灵’小队，拔了他们的獠牙，固然更好。至于那些下城区的平民···”

    说到这里，波拿马看了眼身旁的阿尔伯特，顿了一顿，认真说道：

    “只要那些平民没有主动妨碍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妙。”

    波拿马的话一出，肉眼可见的，阿尔伯特刚才还有些紧绷的身体，显然放松了不少。

    而霍普拉斯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莽夫，但内里也是个精细的，即刻便意会了波拿马的意思，安排事情去了。

    之后的安排中，波拿马和他的高卢遗民们被安排去做情报网的修复工作——常年周旋于各国夹缝之中喘息的他们，无疑比寻常的帮派分子要更擅长隐藏。

    而阿尔伯特和他的战士们则需要等待孔迪亚的下一步指令——据说就在今明两天，孔迪亚会有一条新的指令被送到斯城之中，等待着阿尔伯特去执行。

    整个一场会议下来，似乎只有卡辛斯这个后勤军官像是个场外人，一点参与决策的权限都没有。这名军需官当了一整场的局外人后，也是铁青着脸，在会议结束后直接离开了会场，连个招呼都没有和在场众人打。

    卡辛斯的无礼固然让阿尔伯特无奈，但如今身心俱疲的他哪还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东西。军团长的命令不知何时就会抵达，自己到时候马上又要投入新一轮的工作中去，他现在只想回自己的住所好好睡一觉，以缓解这些日子的疲劳。

    “你今天晚上应该没什么任务吧，阿尔伯特？有兴致和我一起去找个地方喝一杯么？我这里还有一些旧高卢时代的陈酿，想必你会很感兴趣？”

    “···感谢您的好意，波拿马先生，但我现在很累，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了。”

    “疲倦了吗···也是，咱们的联盟之中，你一直都是最忙碌的那一个，会感到疲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留着我那几瓶老酒，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们再一起品尝。”

    “被上司派来执行这种危险的任务，又有一个不知所谓的小人在身旁全力掣肘，你的心情想必也很烦闷吧？这些陈年佳酿，可是解烦的好东西呢。”

    “饮酒并不能解烦，那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手段，并不值得称道，波拿马先生。而且，卡辛斯他也···”

    “······”

    “不，如果波拿马先生没其他事的话，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欲言又止之后，阿尔伯特直接向波拿马告辞离去。这名高卢遗族远眺着阿尔伯特远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看首领的姿态，似乎是想拉拢那个乌萨斯人为我们所用？”

    “拉拢？不，我只是欣赏他而已，阿尔伯特这种人，是永远不可能为我们这些高卢人所用的。”

    “欣赏吗？确实如此，那个名叫卡辛斯的乌萨斯军需官一副小人作风，令人不快。至于莱塔尼亚的那个前巫王亲卫，更是高傲又愚蠢，居然还沉溺在已经消散的巫王余辉之中，不知所谓。”

    “老实说，首领，跟这两个白痴共事，我感觉我们这一回的规划，随时都有败亡的可能啊。”

    “······”

    “不，比起那两位，我反而更担心阿尔伯特和他手下的那些感染者战士···”

    微不可察的一声低吟，甚至都没有引起他身旁亲信的注意。目送阿尔伯特离开之后，波拿马也收敛起自己发散的思绪，去安排自己的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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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阿尔伯特被自己的心腹从睡梦中唤醒。说是孔迪亚又派遣了一批新的士兵，将他们打散送入斯城之中执行任务。同时，其中一名上士还接受孔迪亚之命，给他带来了新的指令。

    “所以，军团长的想法，居然和那些莱塔尼亚的蛮子不谋而合，要求我们在下城区中全力对抗新公爵府的军队，侵占土地，以阻滞对方那可能的扩张计划？”

    “不错，具体的缘由，司令官大人没有与属下明说，而是装入了这封密信之中，托在下送到指挥官的手中。”

    接过密信并将之拆封，在微弱的灯光之下，阿尔伯特一口气读完了信上的内容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才离开大人身旁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皇室频繁地针对第四、第七、第八集团军的辖区进行调防事宜，难怪大人会如此焦急地给我下令，让我在斯城打开缺口，这是已经被逼上绝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啊···’

    ‘不过其实，如果大人并没有选择和那些莱塔尼亚人和高卢人合作的话，圣骏堡的这些调令其实也不会对大人产生任何威胁。反而是因为大人近期有搞大动作的意图，才使得第八集团军的这些穿插调防令对大人显得极为致命···说到底，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讨苦吃呢？···’

    ‘不过···既然大人打算做那件事情，这些调防令，确实是已经戳在大人的要害之上，逼得大人不得不剑走偏锋。但我接到的这些指令，显然还不足以在斯城制造足够大的混乱，以干扰新公爵府和斯城政府的行动，所以···’

    阿尔伯特看向那名上士，沉声问道：

    “军团长大人，是不是还和你安排了额外的任务？”

    “额···并没有，司令官只要求属下听从您的指示，视您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再无其他交代。”

    “······”

    “事态紧急，士官你才刚到斯城，可能不太清楚我们的处境——近期我们在斯城的部署在新公爵府的围剿之下损失惨重，规划因此而严重受阻。”

    “你们这支部队的支援，对于当下的我们而言算是一根重要的强心剂，但若是我们彼此之间还有隐瞒，导致办事效率下降，很可能会使得情况继续转下，最终导致任务失败。”

    听闻阿尔伯特的警告，上士也有些为难，犹豫片刻之后，秉承着对自己眼前这位第四集团军的‘编外传奇人物’的尊重，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向阿尔伯特交代了实情。

    原来，除了阿尔伯特他们接到指令，要求提前在斯城陈旧的下城区中侵占领地，以阻滞对抗新公爵府可能的扩张之外。他们这一部新增派的军士，还被要求假借新公爵府的名义在下城区之中清理平民——尤其是那些‘钉子户’，为新公爵府占领地块，以备未来开发之用。

    “···我明白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要将你们打散潜入斯城的军士们集合起来，剩下的，栽赃新公爵府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安排吧。你们说到底是带编制的正规军士，其实是不适合做这种脏活的。”

    “是，那就全听指挥官安排了。”

    虽然自接下孔迪亚指令的那一刻起，这位上士就已经做好了做一些有辱乌萨斯军人荣耀的事情的准备。但如今知道自己不用再亲手行那些恶事，他也是难免松了口气。

    只能说，乌萨斯的体制虽然多有腐朽之处，导致各类军人们也开始变得‘现实’起来，四处想办法捞钱，做些不干净的事情。但那份自开拓时期的先辈们传下，略显虚无的‘荣耀精神’，多多少少对这些士兵们还是有一些残响存在的。

    挥手示意上士离开，黑夜之中，阿尔伯特望着眼前的昏暗灯光，有些出神。半晌之后，他叹息一声，幽幽地自言自语道：

    “大人啊，您没有让我亲自去执行那些伤害下城区平民的任务，却又不对下属做绝对的封口令。我可以认为，您其实不是因为信任问题而对我隐瞒，只是因为您还记得我的出生，为了不勾起我的不安回忆，才会做这样一个略显敷衍的隐瞒吗？···”

    正当阿尔伯特呢喃之际，原本昏暗的窗户外面，突然闪进道道火光，随后，阵阵‘炮火’声响起，原本已经略显寂静的斯城午夜，突然间，又变得热闹了几分。

    “呵···倒是忘了，今天晚上，是跨年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