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秦潇潇和莫清淮一起将秦启从边关接了回来。

    看到秦启的那一刹那，原本总是嘻嘻哈哈的秦潇潇，又忍不住眼泪夺眶。

    曾经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英姿勃勃，战功累累的大将军，竟然老了许多，不过四十五六的年纪，头发竟然斑白，眼角眉梢爬上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从前闪着金光的双眼眼皮也总是耷拉着。

    原本走着四方步，姿态凌然，如今上马都需要人搀扶着。

    左腿从小腿往下都空空荡荡，看起来让人心酸。

    他回朝复命，交出了兵权，皇帝感念他将近三十年不辞辛劳南征北战，守护边关，收回了兵权，却如莫清淮所言，赐予了秦启护国公的爵位封号，世袭三代。

    无数人上秦家恭贺，秦启被一对儿女扶着站起来向宾客们敬酒，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觉得，他缺了一条腿，似乎没有那么在乎，可只有秦潇潇和秦梦阳知道，他因为失了半条腿而性情大变，不再像从前那般暴躁，不再动不动就斥骂儿子，疾言厉色。

    伺候在秦家多年的老仆木管家发现，秦将军夜里总是半夜睡不着，起来拿着曾经在战场上佩戴的剑或者刀看来看去，看上两刻钟，又回床上唉声叹气。

    秦梦阳也一改先前对父亲的惧怕，每天早上去厨房熬兰卿配给秦将军的药膳，熬好之后送去给秦启，看着他吃下之后，笑着道：“爹，我去练功了。”

    秦启怔怔地看着儿子走出他的院子，去兵器库房挑选一把不算太重的红缨枪，扛着又回到秦启的面前，开始当着他的面耍弄。

    很明显，他跟着秦潇潇学了些花拳绣腿，可是根本没法用到实战里去。

    秦启望着曾经像个姑娘一般的儿子总算会来逗自己开心，心中又酸又暖。

    秦梦阳耍枪耍得大汗淋漓，转而走到秦启面前，乖巧地说：“爹，我扶你去晒太阳吧，兰大夫说你的腿多晒晒朝阳才好。”

    秦启站起来，左手杵着拐杖，右手扶着儿子的手，一边往木管家搬来的躺椅走过去，一边问秦梦阳：“梦阳，你想不想上战场？”

    秦梦阳身形微微滞涩，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他本性阴柔，十八年来身体跟秦潇潇根本没法比，更加吃不了苦。他明白自己的弱点，上战场等同于送死，与其去战场丢人，还不如在家里打理家业。

    可如今看到自己的父亲成了这个样子，他于心不忍，开始想着遵从父亲的心愿去行事，所以他开始学着拿起武器。

    可长久的练习让他明白，他根本不是当将军的料，他上战场，只会让秦家蒙羞，甚至毫无功绩地死在战场上，让家人伤心。

    万千思虑在心头萦绕，秦启闭了闭眼，叹息了一声。

    “他去还不如我去呢！”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秦潇潇穿着她的铠甲，英姿勃勃地从朝阳前面走了过来，腰间别着一把佩剑，实在是英姿飒飒，英俊的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阿姐要去军中了吗？”秦梦阳如蒙大赦，连忙喊了她一声。

    秦潇潇嗯了一声，走到秦启身边，蹲在了躺椅面前，身上的软甲便流淌到了地面。

    她笑得明媚，如同春天热烈的桃花，驱走所有阴霾。

    “爹，我虽然半年过去还是小小的武散官，没什么进步，可至少也是将军，你也知道，我跟梦阳是生反了的，他不适合当将军，我适合当将军，皇上也深谙这事，封我做女将军，等兰师兄治好了我的手伤，我恢复武功，就替父亲上战场杀敌，保证让你老脸有光，让全京城的老头子都羡慕死你有个好女儿！”

    秦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秦潇潇的肩膀，道：“那爹可得催催兰大夫，让他加把劲治好你的手伤！为父好看你驰骋沙场，为我秦家争光！”

    长久以来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一家三口在院子中说笑了许久，秦潇潇才去了军营点卯。

    ……

    五月端午后，秦家迎来了一件大喜事，曾经遭到两次退婚，被京中各个世家嫌弃嫁不出去的秦潇潇，接到了圣旨，赐婚于梁王世子莫清淮，引得京城中人哗然一片。

    除非出现像苏苒那样的特殊情况，否则赐了婚就不会轻易改变。

    被盛传是男人婆嫁不出去的秦潇潇，总算婚事有了着落。

    鲜少出府在人前露面的梁王，一大早领着礼部的人，拿着让人羡慕的提亲礼，到秦家提亲。

    排场之大，提亲礼之丰厚，做到不僭越的基础上，摆满了秦家的会客厅。

    秦潇潇提前让人在客厅里面摆上屏风，等秦启被下人扶着一瘸一拐领着梁王进入客厅后，她便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老实说，秦潇潇跟莫清淮早就是老夫老妻的架势了，可却仅仅见过梁王两三次，连他的模样都不怎么记得。

    他身高虽然比不上莫清淮那个吃饲料长大的，也并不矮，头发乌黑，面色红润，身材甚至养得胖胖的，脸上轻微的皱纹，可见他活了四十多年，是什么心都不操。

    眉眼跟莫清淮有几分神似，但脸上总是挂着柔和的笑，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

    两人刚刚面对面坐下，梁王便开口道：“秦将军，本王那不成器的逆子，托我来帮他向秦小姐提亲……”

    “不不不，世子怎么会不成器呢？”秦启矢口否认，“去年我等能够成功击破突厥，从柔然手中赢得五座城池和二十万头牛羊，世子可是起了莫大的作用！要说不成器，下官那个儿子才是……”

    “没有没有，秦公子跟秦小姐一个巾帼不让须眉，一个乖巧懂事，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比本王的逆子强上百倍……”

    站在屏风后面的秦潇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只见当人面夸儿子的，偏偏这俩老头见人面就损儿子。

    两人你来我往，将各自儿子的缺点从头到脚点了个清清楚楚，梁王甚至把莫清淮一个脚指头长歪了的事情都在秦启面前抖了出来。

    秦潇潇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后门溜了出去，看了一眼摆满了庭院的提亲礼和那些礼部的官员，随后悄悄从侧门出去，骑上马悄悄去了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