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和城城主与古玉和随着宫人来到怡容宫,迈入西廊,长长的漆红栏杆过道,一排侍卫井然有序在游巡。
宫廷的森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池塘的水面平静如镜,偶尔几尾锦鲤游过,也惊不起什么波澜。
“好生漂亮的锦鲤啊。”古玉和惊喜道。
引路的宫人回头瞥了她一眼,微皱的眉头,嫌弃却又忍耐的神色:“姑娘请快些跟上来,莫要叫太后久等……”
他顿了一下,又似提醒般补充一句:“那几尾锦鲤乃高僧点福过的龙鲤,万金难觅不说,更是太后心头所好,漂亮是自然,但寻常人最好自觉收敛,因瞧上多一眼,却只怕是承受不住那丰盈的福份了。”
古长鸣闻言,赶紧拉过古玉和,脸上赔着笑道:“是、是,是玉和大惊小怪了,歧和城不比圣京繁荣富饶,少见好东西,我们不敢耽搁时辰,立即加快步伐。”
比起古长鸣的小心讨好,古玉和却端着古怪的笑容,低声道:“它的确福运绵长,我都怕再多看它们一眼,会受不住……”
宫人没听清楚古玉和低低的话语,只偶尔听清“福运”“受不住”等字眼,他扬了扬下巴:“知道就好,到了宫中就得守宫中的规矩,眼睛莫乱瞟,手脚莫乱碰,安份守纪、谨言慎行才是。”
一番“教导”后,见这对父女对他愈发恭敬卑微,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狗仗人势,向来是这些宫人们的拿手好戏。
看着宫人那阴柔嚣张的背影,古玉和嘴角的笑意加浓,眼神某一瞬间闪过一道血红的煞气。
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跟那满池无脑的鱼一样,活着只是浪费,死了才有价值。
待他们走后,水池中的原本灵动活泼的锦鲤,如今全都翻了白肚,无力地漂浮着,它那斑斓的鳞片也黯淡在水波中失去了往日光彩。
——
“臣古长鸣与养女古玉和,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安吉祥,福寿康宁。”
金碧辉煌的慈宁宫侧殿,太皇太后端坐在凤仪宝座之上,她身着一袭绣满金丝凤纹的紫色锦袍,岁月虽在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但她一双凤目依旧深邃有神,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歧和城城主与古玉和齐齐下跪,额头触地。
太皇太后微微抬手,面上带着一抹温和的微笑:“都起身吧。”
“谢太皇太后。”
两人起身后,便垂眼立手,笔直站在一旁静候。
“听闻古城主的爱女乃畲渊公认的天降福女,她为了祈求天下安康,为陛下祈福,特地绣了一幅千福图,此事可当真?”
听着这一道不属于清脆少女的声音,而是透着一种沉静威严的穿透,这令歧和城城主赶紧上前回话:“不敢当不敢当,只是玉和多了那么几分薄福,这才有了此番名声,另则那一幅千福图,我们父女已亲自带到圣京,只为将此图奉送于陛下。”
“陛下日理万机,可不一定有时间观赏,你们不如先将千福图让哀家过过目。”
古城主一听,顿时僵住了。
“太皇太后,玉和斗胆,可否让小女说一句话?”
古玉和忽然双膝触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骨头撞击的力道十分响亮。
太皇太后一时没有出声,但古玉和能感受到一束充满压力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
“起身吧,哀家召唤你们入京,本就是为了见见你,与你说说话,倒不必如此诚惶诚恐。”与眼神所施加的无形压力不同,太皇太后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和善宽厚,让人听了指摘不出任何问题。
“并非父亲与玉和不愿意将千福图展示于太皇太后观看,而是……”
她将视线投注于古长鸣身上,表情意有所动,这是两人之间的暗示。
古长鸣轻点了一下头,转头对太皇太后言明:“太后,这千福图乃玉和为陛下祈福所绣,若非正主第一个看,便不能算祈愿成功,希望太皇太后可以体谅明鉴。”
“哦,是这样啊,倒是哀家莽撞了。”太皇太后恍然,她笑了笑道:“难得令千金如此有心,哀家必须重赏……”
“太后,小女不要奖赏,只希望能拥有一个机会,可以为陛下在宫中完成一场赐福仪式,千福图才能为陛下带来百福具臻、福寿康宁,为天下带来五谷丰登、天佑人间。”
古玉和在地上重重磕上三个头,言挚真诚。
“这……”太皇太后似在迟疑。
古长鸣亦当即跪下:“太后,玉和此心可昭日月,她时常忧愁恨不能以己身替天下背负灾祸,此番得太后恩宠入宫,便想以千福图完成一场赐福,她不需要多大的场地,也不需要多繁复的准备,只需在慈宁宫一方小小的地界就可以了。”
太皇太后当场拉下脸来:“你可知道陛下早已下达了严律,宫闱内不得进行任何玄学之术,你是要哀家违抗圣命不成?”
“不,太后,我不会做那些事情的,我的赐福仪式只是简单的为千福图注入灵罢了,就比如……”
她张开手掌,轻轻游动,如波浪一样,下一秒一尾灵巧又活泼的红金色锦鲤便出现在她掌心当中,自由畅游。
太皇太后坐直了身子,讶然:“这是锦鲤?”
“是的,它亦是小女的福气。”
她抬起头,朝上空一挥,金红色锦鲤便脱离了她的掌控,在空气之中遨游,它忽然一个闪冲,似察觉到什么,倏地一下便钻入了一个宫女的身体内。
宫女惊慌地拍打胸口,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它……消失了?”她瞪大眼睛。
“你有福了,不如你说一件你如今最牵挂烦心的事情,上天自会为你达成。”古长鸣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宫女惊疑不定地看向太皇太后,却不知道该不该应下。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吧,正好哀家也想知道这小福女是否真有传闻中那般神奇。”
宫女近来的确有一件愁心事压在心底许久了,她不太相信的开口道:“我阿娘病了有大半个月了,大夫说她……说她可能会撑不过这几日,我……不舍她离开……”
说到这,她喉中哽咽,泪意漫眼,忙低下头拭过眼角,以防在殿上失礼。
古长鸣露出笑容,笃定道:“那现在你可以回去看一看了,锦鲤附体,你母亲因为你孝心感天,已然大好了。”
“啊,这不可能的。”宫女断然不肯相信,她严肃道:“我母亲曾被断定了寿数,这乃天命,非人力所能违背,哪能因为我一句不舍挽留,便能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