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初春的夜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街上行人匆匆,雾影冥蒙,踩踏的脚步粘滞着地面湿漉漉的瘕泥,似连心情也随之被黏腻潮湿的阴郁所笼罩。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积起了数个浅浅的水洼。
一处僻静小巷内,两个刚从酒馆出来、未带伞的行客,慌不择路地冲进一座高门大宅的屋檐下,本欲避避急雨,结果一抬头,看到上首高悬的墨匾,登时脸色一变。
“嗳唷,坏了!怎么跑到这鬼宅来了?快走,快走!”
檐前挂了一盏昏黄的纱灯,不甚明亮,却正好可以照清牌匾上用朱红色的血墨所书写的一个险劲若蚓蛇般的‘冥’字,在此般夜色阴雨下,显得尤为森然。
一人匆忙抬步,连雨也顾不得避,另一人不解其意,忙追上询问:
“这‘鬼宅’二字作何解释啊?我看这里并无特别之处,也就那匾看着吓人了些。”
前头那人压低声道:“这宅邸从几十年前就开始闹鬼,每逢夜半三更,院内便会传出鬼哭狼嚎之声,据说是那无家可归的孤魂在此作了窝,专挑路过的行人挖心而食呐!”
“啊?这么吓人!”另一人脊背一凉,也跟着跑了起来。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不见,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扛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闪现在门口,不屑一笑道:
“切,鬼哪有咱们主上可怕。”
说完,却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脚步一颠,从院墙那边一个利落地翻跃了进去。
少顷,空旷庭院内。
“哗啦!”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沈玄川打了个激灵,猛地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下意识抬首四处张望,叫骂道:
“谁?到底是谁?哪个胆大包天的连本座都敢偷袭,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刚骂完,他就凛然惊觉不对,他竟然被人拴捆住四肢绑在了一棵大树上。
周围火把通明,跳动的焰火燃烧在细密的夜雨中,飘忽明灭,犹如森森鬼火。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列队在两侧,身姿笔挺,寂然无声,宛若幽暗的影子。
最上首处,正坐着一名玄衣墨发的男子,头顶临空悬撑着一把血红色的骨伞,脸上戴着银质面具,身姿峭拔似山松野鹤。轻阖着双目,淡漠地靠在宽大的禅椅上。
半个身子映在忽明忽暗的光火里,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让人感到心悸和骇人的压迫。
沈玄川一看他气势,就知他不是寻常之人,有些后悔刚刚的谩骂,如今落在别人手里,是生是死全凭别人一念之间,冷汗直下,他瞬间堆起一张布满皱褶的笑脸,阿谀求容道:
“这位道友,你是不是抓错了人?本座乃是沈家家主,亦是青云宗的护法长老,素来与人无冤无仇,也不曾见过得罪过你,想来定是一场误会,你且先将本座放了,本座定然既往不咎,不会为难于你。”
男子似笑了下,修长的手指撑着分明的下颚,轻掀眼皮,居高临下地向他睨来,语声不明:“哦?没有得罪过我?”
沈玄川心中一寒,却还是硬着头皮笑道:“我与阁下从未见过,又何谈得罪?”
男子眼神清淡,微俯身躯,双手交叉而握:“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说从未见过。”
沈玄川谄笑道:“某活了快两百多年,如阁下这般气势的确实没见过几个,若见过也绝不敢得罪,所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男子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嘴角轻弯,勾起一抹微邪的弧度,似笑非笑道:
“沈长老倒是挺识时务,那本尊就不防直问了,三年前,在‘醉花荫’与那鲛族人会面的人是不是你?”
沈玄川面色急转直下,眼底闪过骇异阴狠,又很快恢复平静:
“本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鲛族人?本座乃是堂堂第一仙门的长老,又岂会和鲛族人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