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骑士之枪不断地贯穿着死灵的躯体，早已干涸的污血在枪尖的直刺下，化作冰冷的血块四溅开来。
    依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温斯得以从先前的冰爆之中勉强脱身，还顺便拽出了几个被死灵缠住的骑士。
    凯拉却因为胸口处的伤势，动作上变得迟缓了不少，导致她的半边身子都受到了爆炸的波及。
    此时的她，看上去像是被寒潮侵袭过一样，以至于连呼出的白气中都夹杂着零散的冰屑。
    更让两人感到绝望的是，那些被炸的支离破碎的残躯，居然开始在那些飘飞的银叶当中再度凝聚。
    即便是石迹枢机院的那帮傀儡师，也不具备这样的手段。
    在过去的魔族战场上，温斯曾经和死灵术士交过手。
    那些被魔性侵染的术士，在魔力的储量上远超寻常人类。
    可即便是那样的他们，也绝不可能将损毁至此的死灵重组起来。
    虽说死灵术士的确会将尸体当作道具来操纵，可像这种毫无人性的手段，却是温斯此前从未见识过的。
    那个施术者，似乎将所有人的行动看作了一场游戏，又或者说是……一场表演？
    “……”
    凯拉扭头看向身旁的战场，在侵入体内的寒流影响下，她的左眼已经彻底失明。
    可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她还是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些曾经宣誓效忠于她的骑士们，要么就在先前的爆炸中沦为了一滩碎肉，要么就化作死灵再度投入了战场，朝着原先站在身旁的队友们挥下了屠刀。
    作为王室曾经的手中刀，凯拉也杀过不少人，所以她一直觉得她对死亡的态度还挺淡然的。
    可现在她却突然意识到，她之所以能看淡死亡，是因为她向来都将生命的终结看作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到底是多恶劣的混蛋，才会像这样把逝者玩弄在掌心之间？
    “团长……”
    在凯拉艰难地举起手臂，试图挣脱身上残留的冰块时，她的身旁突然传来了另一名骑士的低语。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场景一样。
    凯拉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即便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她愣在了原地。
    因为那位一直在守卫着王都的神明大人，此时正静静地站在空中俯瞰着他们。
    除此之外，真正让凯拉感到绝望的，是那些铭刻着金色纹路的神明禁制……
    碎了。
    那道从王国创始之初，便一直坐落在此守护着一切的禁制，此时此刻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那些犹如穹顶一样，笼罩在王都上空的金色符文，更是在那些银色落叶的裹挟下碎作了万千粉尘。
    “纳达里克……大人？”
    凯拉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脑袋，试图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因为那位被奉作神明的男人，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手指天穹，向天空中输送着光柱般的信仰之力。
    “哈哈……这怎么可能赢啊……”
    温斯苦笑着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天空中早已布满了一道道蓝色的法阵。
    那些碎裂的神明禁制，在银叶的效果下化作了全新的信仰之力，直至不断地输送进纳达里克的身躯。
    这也使得这一刻的纳达里克，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经犹如一轮耀眼夺目的冰蓝色太阳。
    而他制造出的那些法阵，不仅覆盖面积极广，蓄积的寒意更是在这烈日下凭空飘起了漫天的飞雪。
    温斯试图找出那些法阵的边际，可他发现不仅是王都，就连王都周遭的城镇也一并被笼罩在了里边。
    蓝色的光晕盛放在天际线之间，将本该落下的阳光纷纷阻拦在外，使得他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化作了极寒的炼狱。
    “那个女人……”
    凯拉眯起双眼，这才发现纳达里克的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造型怪异的银色王座。
    而坐在上面的女孩，此时正托着脑袋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看她那模样，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当那些飘散的银叶纷纷落向王座之时，凯拉才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原来一直都在看着他们。
    “凯拉，你这战场分神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
    在凯拉尚未收回目光的时候，温斯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瞬间回神的凯拉抽出银剑直指身后，一双冷凛的瞳孔更是瞬间写满了惊恐。
    因为与那句温和的话语一同传来的，还有另一道弓矢射穿躯体的撕裂声。
    眼前的一幕使得凯拉瞳孔骤缩，因为温斯的整个胸膛，已然因为一道飞来的流矢当场崩碎。
    那根箭矢原本瞄准的是凯拉的后脑，可现在却因为温斯拼尽全力的阻拦，硬生生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将凯拉身旁的另一处冰层射的当场爆裂开来。
    而此时，温斯虽然仍旧站在那里，但胸口处已经多出了一道令人惊惧的恐怖贯穿伤。
    透过那粘连着血肉的洞口，和凯拉对上视线的，是一道手握重弓的诡异身影。
    而在那道身影的头顶上，赫然悬停着一道弓矢状的神格。
    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肉落在凯拉的脸上，使得那些封冻她脸庞的冰晶缓缓消融开来。
    “拖累你了……”
    温斯艰难地吐出一口污血，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凯拉，随后那山岳般的身躯便径直倒在了凯拉的怀里。
    可即便已经这样，他还是抬起了那条仅剩的手臂，执拗地指向了不远处的废墟。
    而在那废墟里埋藏着的，是先前被伪神一拳重创，现在更是已然生死不明的克里斯汀。
    恍惚之间，温斯似乎又看见了当初死在他怀里的爱人。
    只是这一次立场交换了，倒在爱人怀里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殿下……我把命还给你了。”
    这么多年来，温斯一直秉持着骑士的原则，为那位从战场上救下他的王女殿下献出了一切。
    现在的他，也算是把当初的恩情还了回去。
    可他从来没想把凯拉牵扯进来，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宁愿凯拉从来不曾嫁给他。
    最重要的是，真到了失去意识的这一刻，温斯的心里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后悔起来。
    他突然不想做什么骑士了，他只想带着凯拉他们逃离这里，哪怕为此背上亡国的罪名都可以。
    带着心爱的女人，做一个苟且偷生的逃兵，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启齿的事情。
    “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随着温斯的气息逐渐衰弱下去，凯拉举起她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温柔地抚上了温斯的眼睑。
    她并没有像温斯预料的那样嚎啕大哭，而是放下了怀里的男人，选择用银剑撑起身子又一次站了起来。
    当她转身朝着先前那道废墟看去时，两头再度复苏的骨龙，已经站在了生死未知的克里斯汀身旁。
    而两大骑士团的精锐，更是早已在先前的厮杀与冰爆中折损殆尽。
    当凯拉再度持剑而立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偌大的战场上，原来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真是可笑，像我这样的刽子手，到头来居然还真的活成了骑士的模样。”
    凯拉握紧银剑，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唇角。
    她自嘲的不仅是自己的经历，而是哪怕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她仍旧有些期待奇迹的到来。
    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所渴望的奇迹到底是什么。
    即便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可迟来的希望，在她眼里也早已经算不上什么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