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金羽神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无数细微的力量汇聚于天幕之上，它们统合一处如百川归海绵延不息。

    纯白的光辉流淌在他的掌心，苏牧熟悉这股力量，名为：信仰！

    但不熟悉的是，他从未统合过如此磅礴的信仰愿力。

    尽管这些信仰既不纯粹也不虔诚，蕴含着无穷的杂音，不过是将死之前的最后一搏，但架不住城邦的子民人数众多。

    不是寻常三五信徒可以比拟的存在。

    磅礴的信仰愿力流经黎明神国，在神国主人的默许下加诸夏沫与橘桜雪，黎明神国的追随者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力量。

    “这还只是一邦之国民，如果换成是整个帝国。”橘桜雪喃喃自语，“那该是何等伟岸的存在，高天原究竟有多强大？”

    夏沫则联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同为结社神只，朝鹤的高天原真的能与开云的弥罗天庭相比吗？

    刃菊与丹桂力量真的在一条水平线上吗？

    她伸手凝视着掌间的纯白光辉，现在从眼前一幕判断下来，朝鹤的高天原根本无法比拟开云的弥罗天庭。

    那么，多余的力量流向了何处？

    夏沫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欸？”

    橘桜雪瞪大眼眸，诧异地问：“力量为什么在减少？”

    她惊恐地抬头，看向神徽下的师兄。

    一道彩虹桥贯穿天地，苏牧将城邦信仰的大权传给站立众人中央的年轻军官，福珀的心声通过信仰的桥梁传递给每一位信徒。

    他要他们站起来。

    狂热的无脑跪拜中，第一位迷茫者抬起了他的头颅。

    一条细小的信仰溪流就此趋于干涸，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一万条、第三万条、第五万条……汇聚成海的信仰愿力崩裂干涸。

    神用信徒愚昧的信仰，驳斥了信徒的愚昧。

    苏牧不需要这样的狂热。

    天幕下的神徽逐渐暗淡，正如远方逐渐落幕的洪潮。三巨头凭借双圣树的祝福，在六条尘世大权的帮助下，硬生生压住这次毁灭的潮汐。

    “赢了？”

    “赢了！”

    城邦的人群中有人发出第一声喝彩，他站起身来、跳跃欢庆，因死亡威胁而产生的信仰顷刻崩塌。

    更多的民众从死亡的阴霾下走出，他们一个个站立起身、欢呼雀跃。

    橘桜雪感知到信仰彻底消散，就像它不曾出现那般。

    “因恐惧死亡而产生的信仰，必将以死亡的终结走向末途。”夏沫转身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放弃这股力量，没有任何价值，却杂音不断。”

    “我好像明白了。”

    橘桜雪看着欢庆的民众，说：“这就是恶魔与撒旦存在的必要吗？建立在恐吓基础上的伊甸园，必须时刻用恶魔来浇灌。”

    “对！”夏沫点头。

    “师兄要的是，天宫地府皆为神土，人妖神魔共拜一主？”橘桜雪问。

    “……”

    夏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现在定调为时尚早，灾难的大潮只是短暂的停歇，末日的黑龙刚刚抵达。”

    “黑龙？”

    橘桜雪吓得眼皮一跳。

    “吼！——”

    巨物的嘶吼震荡九天，愚民的欢庆戛然而止。幽深的星空上，他们看到一条庞大的漆黑之影，狭长、神秘、恐怖。

    刚才笑得最欢的人，此刻哭得最惨。

    “不是。”

    “夸张了吧！”

    橘桜雪张大小嘴：“在中庭的时候，没发现祂居然这么大？这影子已经盖过这颗世界了，星球袖珍的像是一颗龙珠！”

    “这怎么打？”

    “感觉祂一尾巴扫下来，星球直接碎裂。我们就算不死，也成了飘荡在星空中的浮游生物。”

    比世界还大的……黑龙？

    夏沫想到了什么。

    或许不是黑龙太大，而是这个世界实在太小，小到只有城邦和周围的废土。

    维内德人来时的故土，就已经是世界的极限。

    她不由地被自己胡乱的猜想吓了一跳。

    摇摇头，应该不会。

    黑龙的阴影笼罩住整个城邦，宇宙的星尘在祂身边渺小的如同石块。恐惧萦绕在每一位民众的心头，那些最愚昧的人立即跪下，匍匐祈祷。

    他们只会祈祷。

    三巨头也不禁深吸一口气，庞贝更是吓了一跳，之前他有想过客人口中的黑龙会很大，但是没想过居然这么大。

    上将军看看星空中的黑龙，再看看自己身后的“小虫”，咂咂嘴，脸上尽是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星空中的巨物游动身躯，祂的身子将此间世界牢牢缠住，高悬东方的黎明再度熄灭，更加绝望的漆黑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祂伸出利爪，直指双圣树。

    “糟了！”

    三巨头的脸色无不为之一变，时间序列倒转之下，他们回到白塔的天空。悍不畏死的向深空巨物，发起自杀式的冲锋。

    六条尘世大权再度点燃天幕。

    “我们不出手吗？”橘桜雪问。

    她很清楚没有师兄的支持，现在冲上去就等于送死，三巨头与黑龙的战争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

    「月读命」放在朝鹤确实可以横压一方，但在城邦还是有些不够看。

    因为这里是末世。

    信仰的力量重新回归，比刚才“溪流”更加澎湃，更加狂热，更加虔诚，只是其中的杂音依旧不绝于耳，甚至有些“溪流”更加喧嚣。

    “我好像能体会了。”橘桜雪看着自己的手，“这样的信仰之力简直没有任何意思，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夏沫看着神徽上无序游荡的序列金光，说：“还不是时候，他想玩一票大的。”

    苏牧将所有的历史录成记忆，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民众的跪拜，没有分散因恐惧而产生的信仰，而是不停抽调信仰大海中的汪洋。

    于神徽中积蓄一锤定音的力量。

    他还在等。

    等城邦的民众迎来最绝望的时刻，等到他们理智崩溃的前夕，等到足以唤醒自我认同的决定砝码。只有战胜最不可能，才能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同时苏牧也在观察，既然自己的实力在城邦世界迎来跨越式的提升，那么同为黎明世界出身的黑龙是否也是如此？

    猜想中，城邦的三巨头与黑龙的初次交锋，已经触碰在一起，坚不可摧的黑色雄鹰被冰寒的暴雨打成乱光的碎片。

    庞贝心里一惊，急忙后退，但死亡的阴霾已经笼罩在他的头顶，裸露的皮肤迅速溃烂，血肉在痛苦中腐败，露出森森白骨。

    大祭司也被吓得不轻，生命序列的尘世大权爆发出更强的祝福，腐烂的血肉中长出粉嫩的新生。

    跪拜的民众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苏牧却看得真切无比，黑龙的阴霾应当是死亡的权柄，它与生命天然敌对。

    阴冷的黑雨从星空滴落，连绵不断、永不停歇。

    “轰隆”！

    金色雷暴点亮世界，借着瞬间的炽白，福珀看到一道高大修长的人形巨影。

    “轰隆！”

    第二声金色雷暴，他环顾四周才发现，不是一道而是十二道，它们矗立在天空好似凝望着城邦。

    尖锐而又绝望的嘶吼，在众人耳畔响起。

    苏牧感觉到了民众的慌乱，与此同时自己获得的信仰也更加磅礴。

    一滴黑雨落向城邦，金与银的圣光荡出涟漪，消解这滴污秽。但更多的黑雨落在了城邦外的废土上，坚硬的大地消融成泥淖。

    不可名状的怪物从黑潭中爬出，它们仿佛受到巨大人影的支配，向着城邦飞速靠近。

    苏牧看到了这一幕。

    纯白高塔上的三位女孩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福珀。』

    福珀的脑海中响起宏大的圣音，他警觉地四处张望。

    谁？

    『我。』

    吾神？

    『死亡的傀儡正在靠近城邦，你是否愿意为你的民众浴血奋战？』

    我愿意！

    『它们的数量远超城邦，你是否愿意为你的民众做出表率？』

    我愿意！

    『你会死，死后不会有追思，不会有哀悼，你是否依然愿意践行自己的承诺？』

    我愿意！

    『那么最后……请你安然踏上这段旅程吧。』

    是，吾神！

    我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告诉城邦的子民，美好的未来从不是空想祈求，而是要用自己的双手一拳一拳打出来！

    福珀凝望着天空的神只，没有做出任何哀求的祈祷。

    他信仰神，只为坚定本心。

    或者说，他信仰的从不是苏牧本人，而是苏牧象征的黎明，黎明孕育的曙光。

    苏牧将城外的画面投射进每一位民众的脑海，他看到有人的头垂得更低，而有些人却已经握紧拳头、挣扎抬头。

    “兄弟们！”

    福珀深吸一口气，在跪拜的人群中奔跑，他在呼喊自己的战友。

    “死亡已经兵临城下，我们也应当践行参军时的诺言，要为城邦而战，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吼！”

    站立年轻的军官发出怒吼，他们敲击澎湃的心口，以标准的军礼向长官致意。

    热血、年轻的他们跟上福珀，奔跑在人群当中。

    “砰！”

    一声巨响，白塔骑士束缚他们的镣铐应声碎裂，祝福的金色武器在他们的手心凝聚。

    “我们只管向前，自有神明在后面——”

    福珀回眸，看向天空。

    “注视！”

    说完他翻身上马，拉动缰绳肩扛城邦大旗，蹄铁叩响城邦的大道，匍匐在地的民众无不看见灰尘的跳动。

    “孩子们都上了，我又怎么好落后呢？”

    高文起身。

    早就受够了这种条件反射式的跪拜，他伸出期待的右手，问：“走吗？”

    纤细的玉手搭在掌心。

    “走！”

    狄娜起身。

    他高喊着：“因铎的战士们！——”

    她高喊着：“赫纳斯的战士们！——”

    “城邦的战士们！——”

    两人默契地喊着：“愿意和我们入阵的，请站起身来。愿意和我们赴死的，请上马！”

    “……”

    “唉！”

    愤怒的叹息响起，不少跪倒的战士流着泪敲打大地，在高文、狄娜的呼喊中跳起身，高举右手，奔向自己的坐骑。

    “战士们！”

    “挺起胸膛！”

    高文举着因铎帝国的王旗，狄娜举着赫纳斯帝国的王旗，两人骑着各自的坐骑在中央大道上来回奔驰，鼓舞着更多战士。

    “这不是命令。”他说，“这是……选择！”

    当第一位赴死者勇敢站出，第二位赴死者就会动摇起念。

    当第十位赴死者起身，第十一位赴死者就会毫不犹豫。

    当第一百位赴死者起身，几百位赴死者就会同时呐喊。

    当上千位赴死者奔涌向前，千千万万的赴死者将无畏无惧，勇气的赞歌会鼓舞每一位曾经的“懦夫”，让他们告别过去的软弱。

    人类的勇气从来都是以几何倍数递增，他们需要的只是几位带头的英雄。

    这个数字可以是“143”、可以是“34”，也可以是“24”。

    当然更可以是“18”！

    橘桜雪不可思议看着底下：“城邦……沸腾起来了！并且他们这次站起，并没有带走信仰之力，相反力量在不断增加，并且吵闹的杂音正在飞速消退。”

    “其实人数还是下降了。”

    夏沫盯着那些混迹在人群中，看似向前实则不停往后的懦夫，尤其是那些售卖天国神券的神父，他们比任何人逃的都要快。

    她的手中凝聚出冰刀：“只是质量在不停增长，质量的重要性远远盖过数量的权重。”

    橘桜雪突然回头，问：“你要去哪？”

    “战场！”

    薇思娜站在门口，说：“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的子民都去了战场。作为‘斯文托维德’的后裔，我当然不会苟且偷生！”

    小女孩的话里充满必死的决心，她没再解释，而是转身离开。

    “我们也应该剔除一些垃圾。”夏沫说。

    “不。”

    橘桜雪脸上露出兴奋的笑。

    “姐姐”

    她叫得十分亲切、甜腻，撒娇地说：“这种事我最擅长了，就交给我好不好？我保证他们会‘自愿’走上战场，跟上英雄的脚步！”

    之所以叫姐姐，意为她俩是一家人。叫嫂子，就代表师兄妹是一家，反正苏牧、夏沫绝对是一家。

    自愿？

    冰刀消失在手心，夏沫知道橘桜雪的藤蔓有寄生的特殊能力。就像这位樱花精灵说的，没人比她更合适这份差事。

    “谢谢姐姐！”

    橘桜雪甜甜一笑，散落成花瓣，消失在纯白高塔。

    无人指挥的城邦，民众通过默契与信任，将战争机器开到最大马力。

    城门洞开。

    福珀举着神赐长枪奋勇杀出。

    这一次他的身后跟着无数支持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