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俨感到了烦躁，眼底似乎有燃烧殆尽却又层层卷起的余烬，他眼眸垂下，眼白却泛着网状的红。
    世上总是不乏这种蠢蛋，自不量力又在拼命地自我感动。
    他越过吵闹，目光瞥向后视镜中急行的两人。
    摆幅不大的手臂，行走时似乎是刻意顿挫一下的膝盖，装模作样像是正经人却仍然掩盖不了烂泥本色的走姿……
    江俨的手指忽然攥了一下，挥手喊来梁飞，“去看看那个人。”
    顾宝珠感受到身后强烈的视线，而这种视线明显不是偶然一瞥就能被她体察到的……
    犹豫的片刻，身后的脚步声陡然加快，她手心有些发汗，听着似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心脏悬至半空。
    “啊！你看看我们后面的人是不是宋……”安柳柳把合照放大了，有些惊讶地转头向后看去。
    顾宝珠飞快地伸出手托住了安柳柳的脸蛋重新拨回来，龇着牙大声笑道：“怎么办！你真的是好可爱啊！我们去店里买衣服好不好，人家想要粉红色的，我们最好买一模一样的！”
    女的……梁飞听到前面那人的声音脚步一顿，直接扭身回去了。
    顾宝珠提起的心再度放下，心跳声也逐渐放缓，肩膀顺势松下来，手掌从裤兜里拔出来放到了暖和的上衣口袋里面。
    “怎么？”她看着安柳柳奇怪的神色挑眉问道。
    安柳柳有些不适，“我还以为你是走中性路线的。”
    “哦，我其实是走随便路线的，”顾宝珠随意地笑笑，语调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
    她头也不回，身后的哼叫声几乎同行人的嘈杂、四下的音响、广告掺杂在一起，让手心也渐渐汗湿。
    妈的，比谁更能忍是吗？
    以为这样就能唤起我的良心吗？
    对不起了顾安，我要是回头会死得更惨。
    快想想快想想！顾安是在什么时候失去了他的腿……
    顾宝珠茫然地皱起眉头，只能像是废物一样低声咒骂shift并露出两分凄厉三分薄凉五分无可奈何，最后在心里狠狠地擂了一下桌子摔掉所有可碎的玻璃制品。
    可恶啊！当初只顾着看精华部分，完全没有认真读剧情，毕竟谁他妈会在肉文里面找剧情啊！
    顾宝珠只得轻叹一声，拉着安柳柳持续远离玛丽苏现场。
    可怜的顾安……这其实没什么的，大不了我以后帮你顺利黑化，你在前面发飙，我在后面附和，你在前面耀武扬威，我在后面狐假虎威……
    脚步越急，身后的闷哼声仿佛便越重，明明早该听不到了的，却还是鼓点般在心头重重响起，并发出中二少年“莫欺少年穷”的沉重嘶吼，随后一个拳头打下去，少年掉了三颗牙齿，最终变为门牙漏风版本的“你欺负人……”
    顾宝珠咬牙切齿地警告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这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可能只是失去了一条腿，我失去的可是良心啊！
    ……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密集到有些刺眼的灯光，不知何时摁了开机。
    “我们拍一张照片吧！”顾宝珠举起手机贴到安柳柳身旁来了一张自拍合照，看着两人都笑得很开心，她反手发给顾远，随即收起手机有些惆怅地看向街口的电影院。
    “突然好想看电影啊……”
    “你是不是生理期呀，感觉你今天有点情绪化。”安柳柳担忧地握了握顾宝珠手臂，看着顾宝珠近乎苍白的肌肤皱了皱眉。
    “八点半，”顾宝珠忽然神采奕奕起来，十分兴奋道，“八点半的场次还来得及，你快去买票，我这就去买奶茶和零食，你喝什么口味的？行我知道了，我随便买。”
    顾宝珠急匆匆朝着不远处的奶茶店跑去，时不时回头催促着安柳柳，在看她终于走进影院时陡然停下脚步，戴上口罩朝着顾安的位置狂奔。
    先不要断啊啊啊啊啊！
    她的身体先一步冲过围观的人群跑到现场，余光却有些滞后地瞥到哭得很好看连鼻涕都没有流下来的宋伊。
    由于形势太过紧张，她自动在脑海为自己配上了英勇的慢动作，反派似乎是露出了“又出现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的轻蔑和不屑，她则出其不意地打中不知道是谁的肚子，用肩膀狠狠地撞开了正在压制顾安的肌肉保镖。
    反派露出了“竟然还有点本事”的讶异，随即便直接走下车，“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啊啊啊啊啊下车了！
    顾宝珠眼中的慢动作戛然而止，强烈的逃生欲令她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随即便被壮硕的保镖一并扑倒在地。
    她一侧身体直接被抵在地面，另一侧的手臂则被人死死擒在背后，她只好用力地扬起脖颈朝着顾安使了个眼色，趁着他扑打过来的间隙死命地别过身蹬踹开身旁的保镖，猛地将顾安推了出去。
    “跑！”她轻喝一声，在众人被顾安吸走注意力的同时扭头便跑，兔子一样眨眼便跑出老远。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啊啊啊啊啊，你跑不走就绝非是我良心的问题了！
    梁飞追了上来，几乎所有人都追了上来，顾宝珠回过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我没有吸引火力的意思啊，你们快走开！走开啊！
    很明显，跑起来的烈烈风声完全掩盖掉她微弱的惊呼，事情几乎失去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顾宝珠憋着脸向小巷中跑去，肺部火烧般泛上阵阵咳意，眼皮在风中狂跳，心脏也在胸腔之中被甩来甩去，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吐出来连同整个人都摔在地上化为淤泥。
    远处仿佛传来不绝于耳的警笛声，身后是散碎凌乱的脚步声，耳旁是粗重无比的喘气声……种种绝望震耳欲聋，令她痛苦地张大了嘴巴，眼泪随着眯起的缝隙狂飙。
    如果能重来，应该往商场里面跑的……
    我估计是要跑死了，像马一样力尽人亡……
    顾远或许会心疼地抚过她的墓碑，轻声抱怨“怎么就跑那么快呢？”
    顾平会流下悔恨的眼泪，“早知道就不缠着她拯救失足顾安了。”
    顾澜淡淡地拍拍顾平的肩膀，“我会把这一切都拍成电影，警示人们不要过量运动……”
    小七放声痛哭，“我以后再也不要跑步了！”
    不是，不要为自己不爱运动找这样的借口啊！
    “……”
    意识……感觉意识已经不由她所控制了，顾宝珠几乎是奋不顾身地藏身在不知名的垃圾桶中，贪婪地呼吸着桶里腐烂肮脏的空气。
    太好了！
    活下来了……
    吗？
    她仰头看向上方的人脸，眼神僵直，脑子几乎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