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海大街。

    傅正卿和安硕并肩走在铺满雪的路肩上。

    偶尔有一两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们走到通往‘伊缕猫咖’的黑雾跟前。

    或许熙熙和泽洋会进黑雾。

    如此想着，傅正卿停下脚步，快速打量了一下环境。

    巷道很窄，两边墙很高，黑沉沉的雾气一眼望不到顶。

    他侧耳倾听，气流从上往下滑落，发出尖刺的嘶叫声。

    其中夹杂着‘沙沙’声和‘咯啦’声，仿佛有人踩在枯枝树叶上，慢慢走着。

    “现在最好别进去。”耳后传来一个北方口音的男声。

    傅正卿转过身，朝声音的主人看过去。

    对面站着一个穿黑色长羽绒服的男人，底下的一身黑衬得他头顶的白色毛线帽特别显眼，给人一种他是‘白无常’的错觉。

    他姿态闲散地站着，许是见他们看过来，善意地补充，“我观察很久了，只有在白烟出来的时候，才能进入伊缕猫咖。”

    “伊缕猫咖？”傅正卿重复了一遍，他若有所思地说，“店铺开在这种地方？”

    问出这个问题，他并不奢望得到什么答案，纯粹是在思考店主人这么做的想法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安硕看看黑雾方向，又看看正在聊天的两个人。

    “对呀，”白帽子男笑了一下，笑容看起来有点狡黠，“你们新来的吧？”

    安硕看着白帽子男，又看向傅正卿，关键问题上，他不能随口应答：“卿哥。”

    傅正卿收回神，点头：“是的。”

    白帽子男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这店专门骗你们这种新人，我问过好几个出来的人，都说很难吃，你们最好不要进去。”

    这个答案倒是比他预估的情况要好很多，傅正卿笑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白帽子男仰头看了看，“我正好在研究这黑雾，闲得无聊，多嘴说两句。”

    傅正卿问：“你在这里待很久了？”

    白帽子男说：“挺久了。”

    “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男的跟我差不多高，”傅正卿比了比下巴的位置，“女的差不多在这儿，应该穿着粉色羽绒服。”

    “见过，”白帽子男抬手摸了摸额头，“他们进去以后，再也没出来。”

    听到这一句，傅正卿心头一紧。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白帽子男继续说：“可能在等黑雾恢复正常吧。”

    收回视线以后，傅正卿看着安硕，安硕也恰好看过来。

    “还是得进去。”安硕说。

    “是的，”傅正卿回答，他和安硕的想法一致，“但得观察一下。”

    这时，“叮铃哐当”，黑雾中传来一声响动，听起来像是有人踢到了不锈钢盆子的声音。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向黑雾。

    白帽子男站直身子，快步穿过街道，来到他们两个人身边。

    傅正卿看他一眼。

    “我听到了。”白帽子男压低声音说，“你那两个同伴进去的时候，也有这个声音。”

    话音落下，这一片区域陷入安静。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敲击声，是有人故意干扰，还是某种信号和暗示？

    他不由想到袭击他们的两男两女，以及充当导演角色的兜帽男。

    大概过了两分钟。

    没有人出来。

    没有猫跑出来。

    持续的寂静就像鞭子抽在心上，让他不得不选择动起来。

    他从右侧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枪，随意地拿在手里。

    安硕见状，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枪口朝下拿着。

    白帽子男看着手枪，眼神里露出惊讶之色：“你们还是要进去啊？”

    “是的，希望还能见到你。”傅正卿平静地回答，而后对安硕说，“我们走吧。”

    说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黑雾。

    寒意顺着地面攀爬过来，一直延展到脊背，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傅正卿侧耳倾听。

    “沙沙”，似乎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细微的白烟隐藏在黑洞洞的世界中，像无形的叶片在翩翩起舞。

    两边墙壁反射出点点白色，看上去就像光线穿透海面，他们变成了鱼在里面穿梭前进。

    白帽子男的观察不太准确，外面的白烟不是不见了，而是缩小了。

    如果做一个更大胆的猜测：白烟在这个时间从外部进到了内部，成为了黑雾的光源。

    “沙沙”，“沙沙”，“沙沙”……

    脚步声不止两个。

    两个人停下脚步，同时转过身。

    狭窄的通道里，脚步声瞬间消失，昏暗的黑雾内恢复了安静，只有白帽子男头顶，闪烁着一丝白光。

    “——我想在外面观察也不是办法，”白帽子男摊开双手，主动开口，“你们有枪，我正好跟着去看一眼，你们说怎么样？”

    安硕回头看一眼傅正卿，两个人在无声中互相对视。

    然后，白帽子男继续说：“放心，我绝对会对自己的安全负责，不会拖累你们。”

    傅正卿对此并没有多想：“我叫傅正卿，他是安硕，很高兴认识你。”

    白帽子男笑了笑：“我叫赵志勇。”

    傅正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四周。

    如果不是这两堵墙，这更像一条田间小路，地很湿，每踩一脚便感觉鞋底陷入泥土，但因为鞋子防水保暖，所以并不会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路很长，有些不好走。

    不知走了多久，旁边多了几个不锈钢盆，有一个被踢翻在地，周边撒了一些猫粮。

    “那些猫，就这待遇吗？”赵志勇诧异地问，“难怪看起来不像驯养过的。”

    “你见过？”安硕问。

    “它们经常跑出来吸引客人，”赵志勇说，“不过，这种黑心店主，也别想他能善待它们。”

    他们很快走过这片区域，前方，是雪地，在灰蒙蒙的世界中泛着微光。

    跟李景熙他们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走出黑暗区域。

    前方浓厚的雾气使得他们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傅正卿紧眯双眼，才隐隐约约看到晃动的高瘦身影。

    竟然还有一个人。

    “邦邦”，“邦邦……”

    耳边传来梆板敲击的声音，其中夹杂着雪花坠落的簌簌声。

    正前方出现光亮，穿过通道他隐隐看到一片树林，树干上长着碧绿的叶子，绿到瘆人的程度。

    “你们为什么要进入无相界？”前方的人忽然开口，语气很平。

    安硕和赵志勇不知道情况，诧异地朝前方看去。

    “目前还没找到原因。”傅正卿没有隐瞒，因为男人用的词是‘无相界’。

    说完，他们离出口近了一点。

    安硕跟上：“我也一样。”

    他们脚下像是装了无形的电梯，瞬间移到快要接近出口的地方。

    紧接着，是沉默。

    “沙沙”，“沙沙”……

    那人兀自走着，没有催促。

    随着沉默的时间变长，近在眼前的出口又变得十分遥远。

    傅正卿提醒一句：“赵先生，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否则我们永远也走不出去。”

    话音一落，赵志勇才出声：“我进来找人，找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