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还是说身体里有炎症,白细胞高,烧多久了陈言自己也说不清,拍了个片子瞧了瞧肺,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这上头,医生问陈言住院吗,齐叔说住,陈言不同意,最后在先打针再观察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输液的时候齐叔给找了个床位,陈言躺着喝了点齐叔买的热玉米汁,迷迷糊糊就睡了。
打完针倒是觉得人轻松了不少,从医院出来天都黑透了,齐叔还买了些面包蛋糕的,陈言没胃口,坐在后排看窗外。
这种全身被人碾碎然后沉重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感觉,和陈言上次肋骨骨折差不多,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那时候喘气都得加着点小心,这次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前城的夜景是真的辉煌灿烂,陈言看着车窗外,打个针半个人都麻了,他突然有点心疼自己的左手,烫伤,骨折,各种各样的外伤,就连打针也是尽量都在这只手,陈言看着窗外一盏一盏一闪而过的路灯和一栋一栋耸入天际的高楼,他好像总是很容易累,以前是觉得疲惫厌倦,现在是觉得精力不济,车子还是很安静的开,夜深了前城一样热闹非凡,陈言喜欢看夜景,有种无人打扰抛却烦恼的安静。
回到玉成村都已经快两点了,远远的一条就叫的很凶,车子开到家门口,院门已经打开了,院子里没人,只有一条冲着车子一直叫,陈言从车窗看了一条一眼,知道肯定是虞移来了,曹阿姨叫的。
也好。
齐叔给陈言从车上扶下来,dNA的结果没那么快能出来,齐叔让陈言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休息,陈言没说话,他是有想法,想去看看董青山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现在没精力,也只能再好好想想能怎么办。
曹阿姨头发上还包着干发帽,估计是陈言的车子回来的时候正在洗澡,看到陈言又被扶着了,赶紧上来搭把手,问陈言吃饭没,家里一直准备着热汤,问陈言要不要来一碗。
陈言门口这几步台阶确实有点费劲,一进门陈言就看到虞移抱着胳膊在餐椅上坐着,脸色不是很好看,远远地就盯着自己,也不打招呼也不过来。
陈言盯着虞移看了一小会儿,这家里气氛有点点尴尬,虞移就是抱着胳膊坐那,曹阿姨也不明白下午进门把家里所有好吃的很欢快的吃了个遍的虞移这会儿是在生什么气,刚想说点什么让气氛别这么尴尬,陈言就先开口了。
“对不起。”陈言知道就因为当时虞移走得太快自己的这句话他来不及说出口,惹得虞移伤心到现在,这会儿虞移就在面前了,而自己可能又随时要关机的样子,还是赶紧先说了比较好。
陈言的房间里,陈言躺在床上,虞移坐在床边,两个人虽然都没说话,但是气氛明显不一样,陈言累了,靠在枕头上歇着,虞移盘着腿面朝陈言坐着,今天下午虞移一到,先把曹阿姨给留的粽子吃了个够,这会儿还很饱,他本来心里是有气的,但是刚才陈言进门的时候那副样子已经让虞移心里够难受的了,何况陈言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虞移心里已经原谅陈言了,他心里那个折磨了他大半个月的小小的疙瘩早已经消弭无形,就在陈言那三个字出来的瞬间,虞移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生气和委屈,就那样迅速地消失了。
“不是叫人家滚到你永远看不到的地方去?”虞移看着床上的陈言,他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只是曹阿姨说警察都到家里来了,况且能让陈言这种情况下还硬撑着去跑前跑后,葛玥童这次遇到的可不是小事儿,“现在又这样不顾自己死活上赶着帮忙?”
床上的陈言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虞移以后自己那种疲惫似乎有所减轻,也不知道是自己现在躺着了身体得到了放松和休息,还是因为虞移的出现真的非常及时,总之现在他觉得好像整个人舒服点了。
虞移本来就不相信葛玥童是个会闯什么祸的人,所以电话里他提出警察上门和学长勉强自己跑前跑后是不是因为葛玥童的时候,曹阿姨虽然说了句好像是,虞移还是感觉出来了里面的不寻常,曹阿姨作为一个家政肯定是不能去偷听之类的,这有违职业道德,虞移看曹阿姨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怕陈言真的作死把自己赔进去,他感觉这事情不会小,也有一些不成熟的猜测,只可惜方向全错,等听陈言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讲清楚,虞移感觉自己也跟着烦躁起来了。
“为什么遗弃罪的追诉期这么短啊?”虞移知道世界上厚颜无耻的人很多,可葛玥童这个生物学父亲在这个领域显然已经致臻化境,也难怪学长会管这件事情,虞移觉得这也就是陈言现在身体不行,要换以前身体好的时候,陈言未必真的走法律途径去解决这个事情。
毕竟葛玥童可是陈言从烂泥里拉出来,送上天空飞翔的人,她身上那双翅膀不仅是她自己的,也是曾经的陈言折断的,陈言一定不会放任再有人把这双翅膀毁坏一丝一毫,同样,虞移也不允许。
“没有造成重大后果的话就是这样了,”陈言看得出来虞移这是愿意参与进来了,他其实也挺不好意思麻烦虞移的,但他现在身体状况真的是不行了,需要一个有闲的人帮帮忙,虞移各种意义上都比向激川要合适,“现在dNA都采了,结果一出来董青山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法院起诉了,赡养费这块肯定是逃不掉的,法院一定会判董青山胜诉,我现在担心的是他只怕不会是每个月拿钱就安静消停的类型,跗骨之蛆一缠上来,这辈子想甩掉都很困难。”
“所以你想让我去打听打听这狗日的到底为什么突然起了打赡养费官司的邪念?”虞移的聪明从来不让陈言失望。
但是陈言显然没打算让虞移单独去这一遭,他本来计划是自己亲自去的,现在的董青山连葛玥童都认不出来,就更不可能认得出自己了,况且虞移身上那种家庭出身好的痕迹太重,去接近董青山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不是让你去,”陈言稍微动了动,他这会儿觉得头有点晕,“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你帮忙。”
董青山住在爱心休息站,,因为有了警方的受案回执,工作人员也就没在和他说要送他回原籍的事情,董青山在这儿住了十多天了,周围的人来了又走的,也发生不少事,今早那个找孩子的花白头发的大哥终于等来了好消息,被拐多年的孩子终于有了下落,而且dNA已经比中了,以至于整个爱心休息站里的人都跟着开心得不得了,花白头发的大哥大哭一场终于调整好情绪,出去买了不少喜烟喜糖给大家发了,然后赶紧收拾东西开拔了,孩子找到了,他又要有新的忙法了,休息站里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出去欢送,住在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急需一个好消息,所以都跟着沾喜气去了,只有董青山没跟着凑热闹,这喜烟买的挺不错,董青山很久没抽这么像样的烟了,爱心休息站内禁止吸烟,他从休息站出来,准备去他平常抽烟的那个小路边的公交站台坐着好好过过瘾。
“董大哥,你怎么不去沾喜气呢?”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让你也快点找到你女儿啊。”
来人看着白白净净的,瘦高瘦高一个男的,年岁看着不到三十,穿着爱心驿站这边常见的爱心志愿者们穿的红马甲,估计也是个志愿者,爱心驿站这边的志愿者经常换,每天固定有五六个人数,但是具体是谁就不确定了,除了两个带红袖标的管理岗的工作人员是固定的,其余志愿者几乎每天都在换,董青山也习惯了。
董青山本来也不想搭理眼前这个志愿者的,所以他也就没接茬,但是对方又递上来一包烟,是一盒五十多块钱的,拆了封了。
“这是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捡的,不知道谁落下的,想着你抽烟,就给你吧,”来人手还挺好看的,干净有力,“拿着吧,看着应该还挺好的。”
董青山斜睨了一眼这个笑容干净的男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把烟盒接了过来,软包的,抖了抖,应该还有十来支,随口道了句谢:“谢谢你啊小兄弟。”
“还有这个,”那人又递上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是那种易拉罐,一看就是冰镇过的,连袋子上都带着一层凝结的水珠,“刚才王大哥托我去买的,每个人都有,我给他们都发了,看你不在,我给你拎过来了,一人两瓶。”
“还有酒喝啊,”董青山接过袋子一看里面是两听大包装的冰啤酒,一下就把他的酒瘾给勾起来了,“休息站里不是不允许喝酒吗?”
“所以您等下喝完了再回去吧,”那人说话让人听着特别舒服,也很放松,“我看他们也都是在外面喝着呢,毕竟王大哥这可是大好事儿。”
“难为你,”董青山确实有好一阵子没喝酒了,喝酒实在是太花钱了,他现在连烟都得尽量靠别人给,这两瓶酒确实来得太是时候,他迫不及待拉开一瓶,一口气就灌下去一半,冰凉舒心,“你这小兄弟真是个实在人,没昧下,还专门给我拿过来了,谢谢啊。”
“没什么,别客气,”那人一边坐在了董青山旁边一边说:“顺手的事,我看他们都去找王大哥沾喜气去了,就你一个人在这闷闷不乐的,是你找你女儿的事情不顺利吗?别灰心啊,会找到的。”
董青山扭头盯着对面的人认真看了看,那人穿着个红马甲,戴着个红色的鸭舌帽,一张脸苍白没血色,黑色的框架眼镜,眼神温和带着笑意,看着就像是个心思单纯没城府的人,也是了,只有这种爱心泛滥的人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当什么志愿者一天问东问西显得好像很关怀别人一样,董青山这些天受这些志愿者帮助不少,但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就是一帮特别好骗的大傻子。
眼前的人长相看着挺熟悉,估计可能之前就在爱心休息站见过面,只是董青山之前没留意,现在拿了人家大半包烟,况且毕竟自己想要住在这种免费的环境还这么好的地方就得表现得客气知理,于是董青山也就不得不敷衍一下,说警方明明已经找到孩子了,但是就是不告诉自己孩子在哪里,还说什么要通过dNA确定了亲属关系才能告知这个信息。
话匣子一旦打开,两个人坐在公交站台上越说话越多,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天气也越来越热,董青山手里的烟一支接一支,两瓶酒也不知不觉见了底儿,他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怎么回事,他每次觉得差不多了别多说的时候,对方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引出他更多的话来。
虞移坐在车里远远的看着陈言坐在公交站台和董青山聊着天,天气越来越热,虞移很担心学长的身体会因此吃不消,昨天陈言就让虞移带着自己来爱心休息站转了转,然后站在门口盯着休息站管理办法等一些列上墙的规章制度看了半天,虞移一开始也不知道学长这么漫无目的的踩点儿到底是作何打算,直到昨晚齐叔送来了红马甲和鸭舌帽,虞移才明白陈言这是要冒充爱心志愿者了,有个制衣厂还真是方便,只不过陈言的马甲和帽子上没有印上爱心志愿者这几个字,但是一般人谁会去注意这些细节呢。
陈言本来的计划是先拿大半包烟把董青山从爱心休息站里引出来,再找个什么机会送两瓶酒,正好今早赶上休息站有个人孩子找到了,特别热闹,陈言连再找个机会都不用了,直接就很顺利的把董青山给喝的微醺,虞移是真佩服陈言,他就是有这个个能力,只要他想,能把对方心窝子里的所有话掏的干干净净。
董青山两瓶啤酒下肚,人也是越说越能说,陈言想听的都听到了,也不想再做无谓的逗留,董青山还在这儿一个劲儿的小兄弟你听我说,陈言一边点头听着一边用手把帽檐给推歪了,远处虞移注意到了陈言帽檐位置的变化,知道这是学长发来的信号,掏出手机就给陈言打了个电话。
这个很合拍的小兄弟接了个电话要回去干活儿了,董青山居然有些舍不得,一个劲儿的拍着小兄弟的后背,说下次有机会再接着聊,然后自己一个人晕晕乎乎的坐在公交车站,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开过去,董青山还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老款式,以前那种整车进口的,和落地组装或者国内合资的那还真就是不一样,看着就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