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滚不滚？”比‘闪电’早入帮一年的龅牙凶巴巴地问道。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脏兮兮的老头，正瑟瑟发抖着。他说话时还会露出一嘴焦黄枯黑的牙齿，看起来甚是恶心。他穿得很少，单薄的衣衫裹着他干瘪的身体，就像是枯枝上包了一层破布似的。他是附近的流浪汉。

    “让我住一晚上吧，求你，”老人卑微地说，“今天实在太冷了。”

    “跟我有鸡毛关系？我他妈又不是你爹。”龅牙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又用脚狠狠踩了踩。接着，他做出驱赶的手势，“滚滚滚，一边凉快去，少他妈赖在这里不走，你以为这是你家呢？”

    “还有风，兄弟，”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恳求道，“让我在墙根躲一晚上成不？要不然，我就会冻死了……”

    “谁他妈是你兄弟？”龅牙提高音量道，他脸上还充满了厌恶的神色，“你是个鸡巴！赶紧给老子滚，别他妈逼我打你啊！”说罢，他晃了晃自己那干瘦的胳膊。

    他们刚刚回到据点，便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老人当时正在墙边整理自己的‘窝’——一张破垫子，一个漏了洞的破旧帐篷，还有一把沾满了油污的女用遮阳伞。他一定是将此处当成了废弃之地，要不然也不会冒然闯入。此地曾是滚刀肉帮的地下赌场，位于‘克丘亚里’东侧，废弃工业区北侧，临近贫民窟。它拥有三间自建民房，一套被石墙包围的小院，以及一扇常年被锁住的厚重铁门。大哥在拿下R区之后，这里便成了他们派货的据点。

    “兄弟，我以前也是道上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说，“行个方便，求你……道上的兄弟要互相帮助，这是坐……这是早就定好的江湖规矩……兄弟，行行好……”

    闪电不禁疑惑：这老东西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身份的？他和龅牙互相看了一眼——很明显，龅牙也有这个疑问。

    “老子是附近的里民，谁他妈是道上的？”龅牙凶狠道，“赶紧滚！”

    “你们是极上冰的小弟对吧？”老人继续恳求道，“我大哥和极上冰大哥有很深的交情，他们曾经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兄弟，帮我一下吧，也算是为自己积积德……”他指了指布满星星的夜空，“老天爷在看着呢，只要你做了好事，他老人家就一定会知道……兄弟，好人有好报……说不定，你能逃过一场血光之灾呢……”

    “我去你妈的！”龅牙突然暴怒，他上前一脚，直接踢烂了老人的帐篷，然后又将那支遮阳伞狠狠丢了出去，“滚，给老子滚！你他妈才有血光之灾，你他妈全家都有血光之灾！滚，给老子滚！”

    “你会遭报应的，”老人一边追伞一边诅咒，“你会遭报应的！”

    ……

    老人虽然被撵走了，可他给他们带来的沉闷与烦躁，却始终无法化解。血光之灾。你们会遭报应的。这两句话，就像呓语似的不停在闪电的耳边响起。他们确实面临血光之灾——明天下午，他们将去t区，同疯牛帮火拼。一是为了给猎犬等人报仇，二是为了惩罚他们破坏江湖规矩，点了赖哥的行为（骷髅哥调查出来的），三是为了货物被做手脚的事情（几个区的毒品接连出事，他们的利益遭到十分严重的破坏——极上冰的毒品有毒，吸了会直接嗝屁——也不知道这个流言，是如何快速传播开的）。

    赖哥于前天被抓，整个V区的销售网络彻底陷入瘫痪，无数兄弟身陷囹圄，不计其数的货物被侦探公会没收，大哥损失严重。大哥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大哥于昨日决定：强攻t区贫民窟。他要把疯牛的制毒工厂，尽数摧毁。这将是场史无前例的械斗，闪电和龅牙，主动报名做了‘先攻队’的成员。成则上位，败则丧命。这是做为底层混混，想要进阶的唯一选择。

    遇见老头之前，他们还幻想着自己成为‘人上人’之后的事，但遇到老头之后，焦虑和不安便充斥满了他们的内心。

    龅牙开了瓶烈酒，不停地喝，不停地喝，就像在喝水似的。他坐在‘顶端’圆桌旁，一边拨弄着骰子，一边往嘴里灌酒。闪电则沉闷地靠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像坏掉时钟一样的‘顶端’转盘，一边胡思乱想——

    明天会开枪，明天还会杀人，或者被人杀……死亡究竟是什么滋味？会很疼吗？

    闪电既没有开过枪，也没有杀过人，加入帮派之后做的也是一些边角料的工作——送个货，看个场子，吓唬吓唬欠了大哥钱的人等等，或者拿个棍棍，跟在人群后边大声吼叫……

    他当初，是怀揣着成为大佬的梦想加入帮派的。他从小就喜欢看黑帮电影，他特别羡慕那些能够呼风唤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一招手，千名弟兄便会唯命是从，一起身，万名弟兄便会如影随形。女人，金钱，权势，应有尽有，他可以做这个世界的王，他更可以把以前看不起自己的那些人，统统踩在脚下。

    可已经三年了，他的梦想根本没有实现，他依然是最底层的马仔，他连个小头目都没混上。然而就在他快要心灰意冷时，先攻队便来了。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他能从明天的械斗中活下来，那他就能向他的目标靠近一大步——大哥会认识自己，他还会成为某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更会拥有很多小弟，相关生意的流水抽成，也将有他一份——他再也不用靠送货、临时看场子、收小费那点可怜的收入来养活自己了，他将拥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而且不菲。

    但是明天，他要是被人杀了呢？

    血光之灾。他再一次想到这个词。一种不好的预感徒然升起，他总感觉，自己明天可能会死。

    “我想找个娘们……”龅牙突然开了口。他已经醉了，脸上全是痴呆般的神色，“要不，咱们去大哥店里耍耍吧……新来的小桃好像还不错……结巴哥前天刚弄过……嘻嘻，结巴哥说她可好了……我也想弄……”

    “你有钱吗？”闪电将现实泼到他脸上，就像一盆冷水，“大哥那里的消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妈的一次，都够咱们干两个月的了。”

    “老子明天要为他卖命！”龅牙突然怒了，“一个娘们都不让老子碰是吗？妈个逼的，老子非弄她不可！谁他妈都别拦着老子！”他把酒瓶摔了，玻璃渣顿时崩了一地。

    闪电压根没想拦他，因为他知道，龅牙只是在耍酒疯而已。

    “闪电，别拦我啊，老子就是要碰桃子，还他妈不给钱！”龅牙站起身，醉醺醺地说。

    闪电不想理他。他侧过身，吁了口气。

    龅牙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兄弟，你去不去？我可去啦。嘿嘿，看把你怂的，连个娘们都不敢碰。嘻嘻，老子这就去睡桃子……嘻嘻，桃子，老子来啦……”

    他还真去推门了。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门边，门就突然自己开了。接着，是一声结结巴巴的暴喝——

    “干，干你妈呢！你，你妈逼的耍，耍你妈的，酒疯？！我，我操你妈的！”

    一脚飞踹，结结实实地踹在了龅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