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新或旧的红砖堆满墙洞两侧，看起来就像是两座接连在一起的小山。杰瑞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走出，然后越过排水沟，来到那条通往废弃仓库的小路。砖堆旁还有个大号铁锤，横在排水沟之上，红黑相间的把手，黝黑色的锤头，看起来很新。他高声向师父汇报了看到的一切。师父告诉他，先不要动锤子，继续往前走，看看还有别的异常情况没有。

    杰瑞照亮前方。废弃面包车、满是土渣的小路、破旧不堪的仓库、两个高耸着的，被黑夜笼罩出神秘色彩的巨大烟囱，一一呈现在眼前。这是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工厂，紧邻石水里。不过它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既没有盘旋上升的烟雾排出，也没有眩目多彩的闪光出现。

    “师父，是个厂子，废弃厂子。”

    一声叹息。他听见老人颇显悲伤的声音传来，“这厂子以前我们‘里’的，是大伙集体出资建设的，可我生的那个败家子，在五年前把它给卖了……唉，现在成一堆废铜烂铁了，什么都没有了，人也全都走光了……这厂子我们费了多少心血啊，简直比亲生儿子还要亲……可他呢，说卖就给卖了……”老人变得愤怒起来，“接手的人怎么可能会用心对待它！他都不知道这间厂子对我们石水里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它要是还在我们手里，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下场。”

    他又听见巴裕嘟囔道，“不是赔钱才卖的么……还有污染的问题……岛办公厅不是不让干了么……”

    “你说啥？”

    “没说什么，里长。我刚才说，厂子不该卖的。”

    “你刚才可不是这话。我没聋，你少蒙我！”

    “里长，我刚才真啥也没说……”

    老人哼了一声，“巴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畜生是一伙的，当初撺掇大伙卖厂的事，也有你一份！你爹妈，包括你，全都是被厂子养大的！它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父母的？父母老了，没以前能赚钱了，你们就要把他们卖了是吗？你们都是王八犊子，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妈欠揍！我他妈真想给你一杵子！”

    “大爷，大爷，别激动……”二师父尤金充当起和事佬，“您老消消气……”

    “杰瑞，找找出厂的路，看看得用多长时间，才能走出去。”这时，松野下令。

    “是，师父。”杰瑞撇下塌了个窟窿的墙，踏上满是土渣的小路，经过那辆废弃的面包车，然后向仓库走去。众人的声音也被他抛到了身后。不多时，他便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动静了，只剩下寂寥的声音，在耳边轻响。

    仓房两间，他从小路拐出，来到它的正面。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一条通向厂区的路，两侧被高墙阻隔，还有一些陈旧的钢材，靠在上面。远处是办公楼与厂房。他四处寻找了一下，发现正门，就位于办公楼的正前方。他走了过去。五分钟后，他抵达了办公楼前。这是一栋三层建筑，门前还有一座圆形花坛，上面载满了各种颜色的使用增材制造技术打印出来的花朵。花花绿绿一片，甚是鲜艳。它们仿佛还在缅怀过往的辉煌。而它们面前的办公楼，却早已物是人非，听天由命了——它灰突突的，还脏兮兮的，原本天蓝色的玻璃早已被灰尘覆盖，原本贴满瓷砖的墙体，也早已变得斑斑驳驳。它就像个垂暮的老人似的，矗立在一丛鲜花之前。

    “怎么样，出去没？”耳机里传来松野的声音。

    “还没，”杰瑞回答，“不过快了，再有几分钟，我就能出去了。”

    这时，一辆代步车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情绪也莫名其妙变得慌张起来，他下意识地关闭手电，然后连忙躲进花坛里——不是废弃工厂吗？怎么还有人来了？厂主吗？

    车辆驶入厂区，并停下，然后走出三个男人。他们直奔办公楼而来。

    “……你确定？”走在中间的那个人问。

    “确定。肯定不是咱们的货，咱们就没有颜色那么蓝的。”他左侧的那个人回答。

    货？颜色蓝？

    杰瑞在花坛里快速瞥了他们一眼。借着月光，他看清了三人的模样。居中的是个寸头，脸上有疤，露出一副狠辣的表情；左侧的是一个瘦子，眼神凶恶，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右侧的则是一个染了一头绿毛的小年轻，他还扎了鼻环。杰瑞还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直到绿毛小青年露出他的手臂，他才终于明白这几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一枚蛇盘针头的纹身，赫然纹在他的手背之上。他们是极上冰的人，他们是毒贩。

    “那就赶紧排查一下，看看咱们的货里，有没有那种东西。”居中的寸头说，“大哥很生气，淘马仔已经被关进水房子去了。让人插了钉子都不知道，这可是大哥最大的忌讳。”说着，他便取出一把钥匙，将办公楼的正门打开了。

    杰瑞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心想：难不成这里，是他们的据点？

    几人步入办公楼。不多时，一楼紧靠左侧的房间内亮起光源，他看到那几个人翻箱倒柜的身影。

    “师父，我可能发现极上冰的据点了……”杰瑞连忙低声汇报。

    但松野并没有及时回复。杰瑞再次说了一遍，松野依旧没有回复。

    抓贼要抓赃。杰瑞不想就这样放过这几个害人的毒贩，于是他擅自做了个决定——他要偷偷摸过去，把他们的对话与行为统统录下来，同时再让师父赶紧前来支援自己。

    他伏低身子，缓慢爬出花坛，然后猫着腰，静音走到了办公楼的最左侧。他贴在了墙上，他打开了录音功能。他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他屏住呼吸。

    “赖哥，不对啊。”有人满是震惊地说。

    “哪里不对？”

    “丢东西了！少了三盒d-09，两袋Y-26。”

    “嗯？你确定没查错？”

    “货是前天到的，是我亲自接收的，绝不会查错。就是丢东西了，赖哥，我们遇到贼了！”

    手电的光芒突然从头顶的窗口射出，杰瑞连忙缩紧身子。光芒扫射了一阵儿，然后收回到屋内。杰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豹子，会不会是你给吸了，然后因为太嗨，就给忘了呢？”一个稍显猥琐的嬉笑声响起，“谁家小偷只偷这么点东西啊。这里有三箱货，他为啥不全偷走呢？”

    “去你妈的！”那个人叫豹子的人大怒，“少他妈诬陷老子！找死是不？”

    “哎呦，生什么气嘛，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去你妈的！”

    “窗户没有被撬开的迹象，”名为赖哥的人说道，“地上没有脚印，门也是完好无损的……豹子，不会真是你吧？”

    “赖哥，我最懂规矩了，你是知道的。真不是我。”

    那个猥琐的笑声再次响起，“是你也没啥。不就是几袋货嘛，大哥又不会把你怎样，顶多罚你在水房子里住上几天……嘿嘿，多好呀，还有人专门伺候你吃喝呢。”

    “苍蝇，我操你妈！”豹子大骂，接着又对赖哥说，“赖哥，如果真是我干的，我何必跟您提呢？货是我接的，货是我管的，我要是真想动手脚，何必跟您说这一嘴呢？”

    “呦，看来你还没少干呢。”苍蝇嘲讽道。

    “我操你妈，老子是没少干你亲妈！”

    “呦呵，看把你能的，你还有工具吗，豹子？你那玩意，不是已经烂了吗？”

    “我操你血妈！”

    “别鸡巴吵了！”赖哥似乎不耐烦了，他大怒道，“先他妈点货，把不是自家的东西，统统找出来！妈个逼的，都他妈给老子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