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漫天飞雪。
宣政殿前。
十人龙武军的马匹一阵嘶鸣。
为首的龙武军士勒马停下。
借着些微的烛光，他皱眉看向面前缓缓走来的黑影。
黑影隐藏在黑暗中，龙武军们只能听到他缓步踩雪的声响，以及手中那柄铁器在雪中泛着的凌冽寒光。
“这……好像不是策天寺的人。”
有龙武军士说。
“那还能是谁！”
军士们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来者何人！”
龙武军士拔剑勒马。
黑影走到十步开外的距离。
为首的那名龙武军率先举起弓箭，对准了黑影。
紧接着，剩余的九名军士，也纷纷将弓举了起来。
可黑影的步伐，并没有因为这十把弓而有任何的变化。
“我手里这把剑，名为‘破狼’。”
黑影慢悠悠地开口，寒意逼人。
“我听到了，它在跟你们打招呼。”
龙武军士们眼角抽动。
剑怎会说话？
他们还没见过如此猖狂疯癫的贼人。
这十支箭羽齐发，能把他射成刺猬。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为首的军士大喊，手中弓弦也越发的紧张。
黑影依旧淡淡地在雪中走着。
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
龙武军士们不再多言：“放箭！”
十支箭羽齐发！
刺破雪幕！
可黑影提剑的手在雪中画了一个浑圆！
清光一闪！
竟然将十支箭羽尽数挡下！！！
龙武军士们心中悍然，方寸大乱。
为首的龙武军士拔出刀想要指挥。
可回过神来，黑影已经走到了五步之内。
“抬箭再……”
他想要喊，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龙武军士看向旁侧。
哗啦啦——
血染白雪。
自己的同僚们脑袋掉落，纷纷栽下了马背。
龙武军士的眼瞳颤了颤。
他什么时候挥剑的……竟在瞬间斩杀了十人……
面前的剑客终是抬起了他的双眼。
他的剑在滴血。
他的眼底猩红。
“喂，你还没有说完，抬箭再什么？”
剑客竟伸手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
军士心中泛起恐惧，他不知道这个剑客是想干什么。
剑客“啧”了一声：“我不喜欢别人说话说一半，你说完再死。”
军士第一次听见这种离谱的要求。
不知说什么，血灌在喉咙里，又大口大口呛了出来。
“快说！”剑客大吼，“快说！！！”
军士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
他愣了愣，实在没办法，只能补上。
不然连死都不得安生。
“抬箭......再射......”
剑客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彻底将这名龙武军的脑袋砍了下来。
远处戍卫的龙武军看到了这一幕，瞬间慌了神。
慌乱中，竟也纵马朝身后的含元殿逃窜。
小剑宗裴独没有给脚下的死人多一眼的目光。
他提剑越过慌乱的马匹。
染着热血的靴子踩在雪上，将霜雪化开。
裴独纵声大笑，朝前方的含元殿一步步走去。
……
含元殿前，丹凤门下。
黑焰炽烈，刀光剑影早已杀作了一团。
“这些黑火焰，会控制人的心神！”
夏虎萌手中拔出的横刀投出去，将李文贞带着他的左臂一起钉在了宫墙上。
才稍微控制住了他的狂暴。
这个老头早就失去了人智，面容也变得腐烂丑陋，伤口处不断燃着黑色的火焰。
背后的银虎卫，正和被黑火焰控制的龙武军杀在一起。
整座含元殿前一团混乱。
人和马厮杀着，完全沦为了惨烈的战场。
“杀了他。”秦尚远咽了口唾沫。
夏虎萌一愣：“真杀？”
秦尚远默默点头。
他开启了“心流”的眼中，李文贞的灵魂早已经被黑焰燃烧殆尽。
现在的李文贞，完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秦尚远也不愿意对这个老人下手。
虽说他市侩算计。
但做生意的商人，哪有不市侩、不算计的？
“全黑的眼球，就是无魂之人的象征，他已经不是李文贞了。”秦尚远说。
琥珀色的瞳孔颤了颤，夏虎萌点点头。
她猛地拔刀，在李文贞扑过来之前，回身斩掉了他的头颅。
“这些，就是袄德教信仰的黑烈火，伯佐尔？”夏虎萌凝视那些蚕食血肉，甚至是石砖的黑火焰。
直视这种火焰，对他们来说倒不算什么。
它所能摄取心神的，是李文贞父子、宫内禁军这样的普通人类。
秦尚远脑海飞速旋转。
这些能够燃烧一切的东西，与其说是火焰，不如说是某种极小的虫子。
他在塟魔之井见过类似的存在。
摩洛克的眷族，火之精。
那些成群活动的火元素富集物，确实跟现在的黑焰很像。
既然是跟随安禄山一起来的……
难道这就是火之精？
秦尚远想着，缓缓在李文贞头身分离的尸体面前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试着去触碰面前的漆黑火焰。
“小心……”
夏虎萌看着秦尚远的动作，高高悬起了一颗心。
正当她紧张时，背后一阵马嘶声！
巨大的影子朝着秦尚远和夏虎萌坠落！
一个被黑焰夺舍的龙武军骑士提着刀，扬起战马的前蹄，猛地压了过来！
眼底的琥珀色立刻转为暗红！
夏虎萌矮下身，一拳轰在了马颈上！
嘭——！！！
战马的颈项应声粉碎，披挂铁甲的马身朝着一边倾倒！
马背上的龙武军士则连带着飞了出去。
重重摔在地上！
“我试着研究一下这些黑焰，帮我挡一会儿。”
秦尚远头也不回，手中的炼金矩阵展开。
“没问题。”
夏虎萌甩了甩出拳的手。
两人配合，仿佛浑然天成。
远处，十多匹战马在龙武军士的策动下，乌泱泱地压了过来。
夏虎萌猩红的眼中寒光闪烁。
远处一支飞剑射来！
她脑袋一偏，箭矢擦着她的脸颊而过，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夏虎萌并没有契约，也没有觉醒半魔血脉。
她只是天生神力，能够调动魔灵。
箭矢插在身后的雪地里。
漆黑眼球的龙武军士收起了弓箭，拔剑发出空灵的嘶吼。
战马前蹄在雪中嘶鸣着高扬！
十余铁骑寒光闪动，朝着夏虎萌疾驰过来，如铺天盖地的海潮！
夏虎萌低沉目光，调整呼吸，躬下身。
捡起了脚边染血的、沉重的陌刀。
这是某个龙武军死前留下的。
夏虎萌手中，陌刀如风火般挥舞起来。
龙武军们本能地觉得，是自己的战车势不可挡地推了过来，可便如冲进了绞肉机，刀光的间隙里，人和战马的尸块乱飞，连铁甲也一起斩断。
一丈陌刀，人马俱碎。
刀光血影下，秦尚远心神凝聚，眼神低垂。
他正心无旁骛，用炼金矩阵拆解黑焰。
可以确定就是这些黑焰，引发了商路上的纵火劫掠案。
剥皮应该是源于火焰恶魔信仰中的一些特定仪式。
黑色并不是这种火焰原本就有的颜色。
而是某种附着物。
能够摄人心魂……
秦尚远心中一怔。
难道这些黑色的附着，是类似“匍匐死梦”的东西？
秦尚远如同一个外科手术医生那样，小心翼翼地操作着。
矩阵之上，漆黑物质终于和炽亮的火焰分开了。
但分开的瞬间，漆黑物便像是逸散的水汽，在雪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涌动的、炽热的火焰。
秦尚远眼中微微一动。
这就是火之精！
准确来说，它们并不是独属于摩洛克的眷族，而是本能地听从于火元素的命令！
恰好自己的灵魂，就拥有着完整的火核质。
虽然还不能完全动用，但身为逆位骑士的他，也不是根本无法触及。
“好了么？！”
夏虎萌大吼着拦腰斩断了面前的龙武军铁骑，血溅了她一脸。
面前是堆积如同小山的人马尸体。
她一人抵挡。
最后在自己和秦尚远面前硬生生筑了一堵血腥的墙出来！
可手中的陌刀已经卷刃了，而龙武军仿佛无穷无尽。
这还是已经被秦罗烟大部分调离之后的数量！
即使是所向披靡的女天将，此刻也有些力竭了。
力竭就会出错，她的身上没有披甲，已经多了几道狰狞的血口出来。
如果是普通人擅闯这座皇宫，大概早就被砍得连渣都不剩了。
“好了！”秦尚远大喊。
金色的炼金矩阵在自己身下迅速成型！
以他为中心，迅速向着四周扩张到极致！
这座特化矩阵，能够将那种漆黑物质同火之精彻底剥离。
霎时间，所有被黑焰占据的禁军身上，黑色彻底洗去!
剩下来的，就只有噬咬进他们血肉中的火之精！
眼球依然是漆黑的，他们依旧狂躁。
但秦尚远打了个响指。
火之精们听从了秦尚远的召唤，附着在龙武军肉体上的火焰瞬间炽亮盛大！
将他们烧成了灰烬！
烈火燃到最后，火元素消耗殆尽。
无数火之精们剥落了炽光，一只只苍白的、细小的诡异虫子从森白尸骨上脱落，轰然散落漫天，和雪花分不出区别。
大雪安静飘落。
空旷的含元殿前。
拼杀中的银虎卫们满脸是血，敌人被炽火燃尽了，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覆盖整座含元殿的炼金矩阵骤然消解。
秦厌的鼻下忽然横流出两道鼻血。
不是秦厌的身体受不了了。
而是秦尚远的灵魂，还较难同时调用功能极其精密的大型炼金矩阵，以及火核质。
秦尚远是第一次使用如此大型的炼金矩阵。
根据炼金术师的需求，随意地塑造矩阵的功能。
这样的矩阵，已经步入高阶炼金的行列。
他无师自通了。
秦尚远缓缓跪了下来，夏虎萌及时接住了他。
“小满，没事吧？”
夏虎萌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担心地查看他的伤势。
秦尚远嘴角抽了抽，还有些出神：“没事……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很厉害啊，秦尚远……”秦厌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赞赏，“下面，就由我来吧。”
秦厌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此刻，力竭的秦尚远成了接下来的旁观者。
迅鹰高鸣。
他们头顶，有东西落了下来。
夏虎萌有些奇怪地抬头。
那小巧的鹰隼带来的，并不是书信。
秦厌淡淡伸手，接住了迅鹰投送的物什。
一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