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和广德侯一前一后地从交泰殿中出来,两人的额头都是又红又肿,只是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程晚眸光澄透,眉梢带笑,一看就是心情极好。
而广德侯双眼无神,面色灰败,看着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
“阿晚妹妹!”
程晚顺着声音看过去,双眼一亮:“洛姐姐!”
广德侯眼珠微动,看着程晚脚步轻快地奔向太子妃洛凡锦,而洛凡锦的脸上带着对程晚的担忧。
广德侯扯动唇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天子宠信程晚,太子亲近程晚。
枉他已经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竟才意识到程晚的靠山是谁?
若早意识到这点,他不会天天在家贬低程晚,家中后辈不会完全不把程晚当回事,广德侯府也就不会成为一个笑话。
广德侯闭了下眼睛,迅速收拾好心中的种种复杂情绪,走向洛凡锦。
他是臣,洛凡锦是太子妃。
不管洛凡锦愿不愿意搭理他,他都得向洛凡锦打招呼行礼。
否则就是大不敬。
“老臣广德侯,请太子妃娘娘安。”
洛凡锦眼中的笑意隐去,脸上挂着端庄典雅的微笑,嗓音平和:“广德侯不必多礼。”
太子妃娘娘是尊贵人,也是体面人。
广德侯松了口气,他直起身子,对洛凡锦强撑起笑脸:“老臣不打扰太子妃娘娘与昭平侯叙旧了,先行告退。”
广德侯走了,洛凡锦的眼里重新浮现出亲近的笑意:
“你没受什么重罚,我也就放心了。
父皇命你闭门思过,我不好让你到东宫坐坐。
你且安心备考,过了这一阵儿,咱们再聚。”
“是我做事冲动莽撞,连累洛姐姐为我忧心,实在是我的过错。”
说着,程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洛凡锦注意到程晚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镯子,眼中笑意加深,她拉起程晚的另一只手,嗓音柔和:”阿晚妹妹赤子心肠,实在让人喜爱,父皇都不觉得阿晚妹妹有多大的过错呢,否则也不会对阿晚妹妹作出如此处罚了。”
“皇上公正英明,是我等做臣子的天大福气。”
程晚又对皇帝表起了忠心。
并且是非常真心的表忠心。
“父皇自然是英主。”洛凡锦先笑着点了下头,然后玉指指向程晚的额头,眉头微蹙:你额头上磕出来的包不小,已经发青发紫了,快回去上药吧,咱们改日再聊。”
程晚和洛凡锦分开后,就径直出宫回家了。
她不知道,整个京城的官场皆因为她暗潮涌动了起来。
程晚提刀捅人,而后广德侯进宫告御状。
几乎知道这件事的每一个人都被程晚的胆大妄为给惊到了,然后他们都在等着宫中传消息出来。
程晚被杖责、贬官、免官、降爵、夺爵……
这些人坐立难安地等啊等,然后就等到了广德侯府二老爷的官职没了,程晚备考期间的俸禄没了,程晚闭门思过一个月,程晚给广德侯府送些珍贵药材。
沉默。
大片沉默。
这种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身为侯爵受到冤屈,不去报官,而是提着刀当众捅伤朝廷命官,还是连捅两刀,并且最后嚣张到把广德侯府大门前的石狮子都给踹裂了一个。
如此行径,尽管情有可原,但到底知法犯法,狂妄凶恶。
可其最后得的处罚不痛不痒,连板子都没挨一下,反而是被捅伤的人丢了官职。
这……这……
众官员头一次对同一件事情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了,他觉得昭平侯没有大错,犯有大错的是欺辱昭平侯父亲的三个混账。
谁错谁不错的还是其次,最重要的皇帝明知道这种处罚结果会引起躁动,可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处罚,说明皇帝就是故意告诉所有人。
帝心偏向昭平侯。
帝王如此宠信,哪个当官的不想要?
这一刻,可以说不管京城一派的官员还是凉州一派的官员,都暂时统一了立场。
眼红、嫉恨程晚。
就连徐知念的舅舅茅元义,也是如此。
吏部尚书严牧的府中,应长林长长地吐了口气:“严兄,我今日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那日你为何说昭平侯府的最大倚仗是皇上了。”
“不。”严牧摇摇头,眸光深沉:“我以为我已经足够高看昭平侯,但我突然发现我还是低估了昭平侯所受的帝王偏宠。”
严牧看向应长林:
“我们心里都明白今日昭平侯干的事但凡换个人会是什么后果。
我们也明白皇上对昭平侯的处罚实在是不痛不痒。
可你真的以为皇上罚昭平侯闭门思过一个月仅仅是为了给昭平侯增加点无所谓的处罚吗?”
应长林眉头紧皱:“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昭平侯,为了帮昭平侯出气。”
应长林一怔,而后恍然大悟。
“昭平侯奉命闭门不出,直接安生地躲过了今日之事带来的一连串后续冲击。
三府的少爷一起指使下人打的昭平侯父亲,如今只广德侯府得到了教训,另外两府平安无事。
皇上免了况二老爷的官职,直接表明他对昭平侯的偏袒,另外两府一定寝食难安,急着向昭平侯认错赔罪。
可偏偏昭平侯闭门思过,不见外客,那另外两府为了做给皇上看,定会严惩家中的惹祸小子,提心吊胆地过完这一个月。”
应长林越说越激动,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广德侯府恨极了昭平侯,可皇上的态度摆在那儿,他们一是不敢对昭平侯明着下手,二是这一个月想下手也找不着人,所以他们心里的怒气八成会先撒向另外两府!”
应长林猛地转身看向严牧:“严兄,皇上当真为昭平侯考虑至此吗?!这、这……”
“应老弟,我想我们该换个角度看皇上和昭平侯。”严牧放下手中的茶杯,与应长林对视,嗓音平静:”皇上是男人,昭平侯是女人,还是个绝世无双的女人。”
应长林惊骇地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差点没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