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的工夫,平静的贾家村彻底沸腾了起来。
程二牛、程二平和小林氏喘着粗气、狼狈不堪地从竹林跑回村时,眼睛看到的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的场面,耳边听到的俱是老人和女人的哭骂,男人的大喝。
偶尔还夹杂着大人急声训斥孩子的声音,让别挡道,有眼色一些,帮着拿东西。
三人的脸色更加苍白,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火急火燎地往家跑。
“阿……阿晚,咱”
程晚看到程二牛三人回来,心中大定,打断程二牛未尽的话,“二叔,你赶骡子车。”
“小雨,你们仨过来。”
程小雨、程三平、程花不敢耽搁,赶紧跑过来。
程晚快速地把三个孩子提溜进骡子车,交代道:“趴在粮袋子和包袱上,别乱动。”
程晚小跑到春文跟前,从身上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两把用布分别包裹好的刀。
“小的给你,大的给你家小姐。”
“替我谢谢你家小姐,让她多保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这两把刀是程晚从快递柜里的那套刀具中选出来的,都带刀套。
小的大概有成年女子手掌那么长,大的比小的长二分之一。
在现代普通的刀具,放在古代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程晚把这两把刀给春文和徐知念,也是想着让她们俩随身带着,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有点儿用。
程晚能为两人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当然,程晚打心底里希望春文和徐知念永远都不要有用到这两把刀的一天。
“出发!”
程晚赶着马车打头阵,程二牛赶着骡子车跟在后面,林老太坐在程二牛身侧,其他人则是小跑着跟在两辆车的两旁。
在此之前,程晚没赶过马车,程二牛也没赶过骡子车。
但现在俩人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
好在俩人之前赶过一段时间的牛车,刚刚也问了专业的车夫有什么技巧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压力之下,现在倒也赶得有模有样。
春文目送两辆车走远,握紧手中的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春文擦净眼泪,朝三个车夫说道:“咱们也走,走另外一条路,绕回县城。”
张婆子家,张婆子的二孙女儿正飞快地跑进自家院子,大声喊道:“奶,爷,林奶奶家走了!”
张婆子脸色一变,厉声催促家里人,“赶紧的,别磨叽,那些带不走的都不要了,跟上程家最要紧。”
天地良心,从张婆子带着“炸弹”到家开始,家里的每个人都被张婆子使唤地团团转,连好好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可张婆子心里着急啊。
作为林老太最好的姐妹,她可没少听林老太显摆自个的大孙女儿。
在张婆子心里,程晚那是顶顶有能耐的人。
就拿这次征兵来说,要不是程晚有门路,提前知道消息,村里的大部分男人都得在家等着被抓走。
所以,张婆子就觉得必须得跟在程家后面走,才能安心。
最起码能借些程晚的光。
村口,程晚勒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来。
“爹,你领着大家往北走,不要停,我去趟桃花村接上小姑他们后,就来追你们。”
带上程小姑一家一起走,这是程晚早就想好的。
为此,程晚之前特地把马车里的大件物什都挪到了骡子车里。
她在马车的车厢底部先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铺了两床被子,被子上又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放了一个软和的枕头。
这是程晚给她小姑父李三柱准备的“床铺。”
多亏了春文带来的马和骡子都很健壮,两辆车的车厢也很宽敞,不然这“床”还真铺不下。
给李三柱在车厢里“铺张床”,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李三柱现在还不能下床行走。
曹大夫说,李三柱最好在床上休养到头上的伤口长好,什么时候坐起身头不晕了,也不疼了,就能慢慢地恢复正常行动了。
至于平日里的擦洗翻身,只要小心一点儿,别碰到伤口,也别让头部受到猛地一晃,都是没问题的。
程晚也知道,就古代这路况,哪怕她把车厢里的“床铺”铺得很舒适,“床”上的人肯定也会感觉到晃荡的。
但程晚依然决定带程小姑一家四口一起走,原因有三。
一,按照春文所说,此次安王征兵的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大和残酷。
像李三柱这种需要暂时卧床休养的人,安王都不会放过。
衙役或兵卒每到一个地方征兵,会带着一位大夫,让大夫给身体明显有疾的人进行检查,看是不是严重到不良不行或者必须一直卧床不能下地的程度。
如果不是,休养一段时间后就能正常走路,那衙役或兵卒就会把此类人记录在册,一定时间内敢不去征兵处报到,家里的人和左邻右舍的人全都要遭殃。
也就是说,一旦征兵令进桃花村,除非李三柱能冷血无情到不顾左邻右舍的死活。否则他终究逃不脱被征走的命运。
而据程晚了解,李三柱做不到让别人因为他遭到大祸。
二,像之前说的,甘州隔壁就是新皇的宁州,甘州势必会成为受战乱影响最深的地方之一。
甘州的普通百姓,以后很可能会过得很惨。
三,不带程小姑一家一起走,家里人,尤其是林老太在往后的日子里得抓心挠肝地惦记,程小姑一家会成为所有人心里的一块儿腐肉,挖不掉,触之则伤。
同样,程小姑也会万分惦记林老太等程家人。
其实离开这里,未来的日子能过成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和留下来可能会遭遇的命运相比,程晚相信,李三柱会同意现在冒点儿风险躺车厢里一起离开的。
可是,程晚错了。
桃花村,程小姑一家租住的茅草屋里。
此时的程小姑脸色煞白,浑身颤栗,她两只手紧握着程晚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从程晚身上汲取到些许力量。
突然,程小姑猛地抬头,把程晚朝外推,“都这时候了,你这孩子来这儿干啥?你赶紧走!赶紧去追你奶他们!”
程晚站着没动,两只手扶住程小姑的胳膊,声音中充满冷静。
“小姑,小姑父头上的伤一好,也是要被征走的,咱们一起走。”
床上的李三柱急得额头冒汗,“什么一起走!阿晚你听话,赶紧去追你奶他们,我这离能下床走路还得好几天,暂时没啥事儿。”
程小姑眼圈通红,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惊惶,哽咽道:“你小姑父这个样子和你们一起走,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拖累你们,阿晚,你听话,快走吧。”
“而且就算回头你小姑父被征走了,家里还有我呢,总能找到法子活下去的。”
“实在不行,”
程小姑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狠色,“实在不行,我这就把你小姑父的一条腿给砸断,这样,他总不会被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