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离去之后,房间内便只剩下陆瑾与吕慈这两位老朋友,同时也是最为牢固的利益共同体。
沉默了片刻,吕慈这才面色阴翳的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听闻此言,陆瑾无奈的笑道“这些年轻人,他们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不理解我们这一代人与比壑忍之间的仇恨,现在更是有哪都通这座山在这压着,他们不敢掺和,也不想掺和。”
似乎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吕慈并没有反驳,转而说道“那个老娘们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
陆瑾闻言思索片刻后,便沉声道“看来,她在公司也不好过啊……”
听闻此言,吕慈点了点头,随后便沉声道“不过,与这些事情相比,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局面!”
一边说着,吕慈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
而陆瑾闻言,也是眉头紧皱,环顾左右空空如也的位置,颇为无奈的叹气道“是啊,这个局面,可真的是太糟糕了……”
原本的‘十佬’中,老天师轻易不参加十佬会议,受限于风家拘灵遣将的缘故,关石花也甚少南下,说是十佬会议,其实也就只有八人参加。而在这八人当中,同为‘四家’的王家,陆家,以及吕家,便占据了三票,属于是拥有了绝对优势。
无论大事小事,只要牵扯到‘四家’,局面便总会按照几人的想法推进。可是现在,自打王家被公司拿下马之后,其带来的影响,并不只是因为少了王霭这一人一票这么简单。其所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是在持续发酵扩散的。
最起码,对于圈子里的异人们来说,四家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上,这些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尤其是王家那位无比嚣张的王并,也不再是没人能收拾的瘟神。
而对于那些二线三线的世家大族来说,把固有的顶层势力拉下马,自己取而代之,成为了可能,行之可效!
至于说同为十佬的其他势力代表,他们对于‘四家’的压迫,反而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他们才是最能体会到这几位的霸道,同时也是最渴望吸食‘四家’血肉的人。
毕竟,他们才是层次最接近四家的竞争者,他们手挡其中,面对着四家的倾轧,却还要虚与委蛇。
毕竟对于‘四家’来说,那些身无长物的底层异人,毫无剥削价值——这一点,风正豪最有体会,也最有发言权。
故而,王家的倒台,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正如赵弘毅所预想的那样,这代表圈内广大异人对于顶层固化的阶级势力数百年来对于圈子的压迫与剥削的反抗,王家的倒台像是阶级重塑的信号,像是反抗斗争的号角,像是改变命运的钥匙。
或许陆家与吕家还没有察觉到,自王家倒台开始,圈子内的底层异人,心中对于‘四家’的畏惧,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或许这个变化很慢,等到四家察觉或是体现到具体事件上,还需要很久很久,但终究会有爆发的那一天。
而现在,此时此刻这幅局面,陆瑾和吕慈却已经意识到了‘十佬’内部的变化,只不过这种变化在实力强劲的‘十佬’身上,变化的过程更为迅速,体现的效果也更加明显。
而这一点,也是最让陆瑾和吕慈担忧的——中华上下五千年,封建王朝更迭,可这其中,却从没有一个朝代是因为对于底层的压迫而导致其被底层势力推翻的。
不是底层的实力不强大,而是层次更相近的竞争者,手段更狠辣,行动更迅速,往往一有点风吹草动,便会一拥而上,不等他人反应过来便分食殆尽。等到底层民众察觉到变化,看清楚机会的时候,新的阶级已经被另一批竞争者再次固化,周而复始,如此往复形成周期,王朝更迭的周期,阶级改变的周期,同时也是历史发展的周期。
现在,陆家与吕家这两个作威作福数百年,享受时代成果数百年的大家族,像是被围在开阔地带的两只落单的狮子,不可谓不强,只不过其余的‘佬’跟在哪都通的身后,组成了更为强大的狮群,在哪都通这只雄狮的带领下,随时准备分食两家。
实力的天平,自一开始便是倾斜的,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只是看哪都通这只雄狮什么时候能下定决心,受些许轻微伤的决心。
“我给高廉打过电话”没来由的,吕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只不过,这话落在陆瑾的耳朵里,其内里含义,自是不必明说。
像是想到了什么,陆瑾轻声道“不顺利吧?如果在高家那里得到了答案你也不会今天整这么一出,召集‘十佬会议’。”
吕慈闻言点点头,脸上似乎带着恨意“他们高家,是死心塌地要跟着公司了。”
听闻此言,陆瑾无奈道“显而易见,可这条路,他们高家走了,我们就走不了,他们已经把路堵死了。”
吕慈闻言冷哼一声“哼,我当然知道,公司允许一个高家接手东北大区,这已然是极限,这其中更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公司绝对不会再允许我们两家接手两个大区。
更何况,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高家的人也清楚,这只是公司的缓兵之计,他们终究会再次做出改变,只不过,眼下争取到的喘息时间,却是难能可贵。
所以,我才着急召开‘十佬会议’,不是为了那几颗小鬼子的人头,也不是为了那把破刀,我只是想知道公司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
陆瑾闻言站起身,双手按在桌面,上身前倾“老吕,结果显而易见。”
吕慈点点头,轻声道“是啊,显而易见。”
随后,吕慈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狠辣之色,沉声道“自打我接手家族以来,从没想过去争什么,我只想保住我吕家的血脉,香火不绝,子嗣延绵。如果公司欺人太甚,那我也有我的应对之策!”
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陆瑾看着面色阴翳的吕慈,语气急促的说道“老吕,你可不要乱来,时代已经变了,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几个人,几把刀就能改天换地的时候了!你如果乱来,只会把吕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着眼前焦急的陆瑾,吕慈沉声道“老陆,与其担心我是不是万劫不复,你也好好考虑考虑你们陆家该何去何从吧,现在我们已经是锅里的青蛙了,那个赵弘毅正在不停的添柴,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点火,也不知道这锅冷水,还能维持多久。”
吕慈的话,让陆瑾久久无言,房间内的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吕慈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一边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轻声说道“老陆啊,为了吕家,我可以做任何事,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也应该想想了,这个赵弘毅,不光是正的发邪,他同样‘红’的发邪。”
话音落下,吕慈也消失在了门口,而陆瑾则是站在原地,又思索了片刻之后,这才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老牛鼻子,想你了呗……”
哪都通总部,赵弘毅正在低头翻阅不知道哪来的资料,一个身穿便装的人站在其办公桌前。
“……事情大致上就是这样了,苏董出来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没过多久,十佬们就相继出来,各自散去……”
听到这里,赵弘毅抬手打断了这人的叙述,沉声道“出来的时间,顺序。”
“是,主任!先是灵隐寺的解空大师在那如虎的搀扶下走出来茶楼,天下会的风正豪跟在两人身旁,这三人是同时出来的。术字门门长陈金魁落后三人一分钟,又过了二十五分钟之后,吕家家主吕慈走出了茶楼,五分钟之后,陆家家主陆瑾走出了茶楼。
而且与前几位十佬不同,陆家家主和吕家家主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现在唯一没有办法确定的,便是小栈主人牧由的动向。”
“嗯,这就可以了。”赵弘毅微微点头,算是对其工作成果的肯定,而有了这个顺序,赵弘毅也可以理顺很多事,至于说牧由的动向,赵弘毅并不好奇。
小栈作为一个情报组织,如果能一直远离纷争旋涡,所有的争斗都置身事外,只搞情报,那他就是小栈;反之,都不用公司说他是非法组织,圈子里的人就能把小栈拆了——谁都放心不下一个情报机构牵扯到这些纷争里来,你不中立你还做什么情报?谁还敢信?
看大洋彼岸的漂亮国,总统大选这种关系到全国上下的大事,中情局都置身事外。不然的话,让一个竞争对手身败名裂这种事,再轻而易举不过。
情报机构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凶兽,一旦放出来,引发动荡的同时,自然也会惹来杀身之祸,挣脱枷锁之时,便是其身死之日。
这一点,牧由自己也无比清楚。
而且归根结底,情报这东西讲的就是一个公信力,小栈的公信力,是其数百年来在圈子里打下的良好口碑,所以大家愿意从小栈获得情报,也相信小栈的消息。
可当今社会,若是说公信力,小栈与哪都通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而且两者的体量,注定公司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给小栈做局,让小栈在圈子内的公信力,瞬间崩塌。
毕竟,哪都通情报部门的背后,还有档案馆,而且是全国的档案馆及相关工作人员。
就在赵弘毅以为结束的时候,这人却是突然说道“对了赵董,还有一件事。”
赵弘毅闻言不解的抬起头,许是有一种莫名的感应,毕竟这种情况下,这件事往往很不一般,于是不由得问道“什么事?”
只见这人一边思索一边说道“网络部门的同事检测到,在吕慈走后,陆瑾给老天师通了一个电话,之后陆瑾才离开的小栈。”
嗯?
听闻此言,赵弘毅立马来了兴致,将手中的资料放下后身体放松靠在座椅背上,思索片刻后便问道“陆瑾现在在哪?”
“回陆家大院了。”
“盯着点”赵弘毅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若有所思道“盯着陆家的车,陆家的人,还有陆家人的网上购票信息。有什么动静马上告诉我。”
“好的主任!”
待这人走后,赵弘毅掏出了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后,看着列表中老天师的头像,自言自语到“很久没有联系老天师了,龙虎山的风光,令人心旷神怡啊……”
赵弘毅不知道陆瑾给老天师打电话说了什么,但是赵弘毅清楚,这个敏感度时间段,刚召开完十佬会议不说,还是等人都走干净之后,陆瑾这才打去的电话,那这个电话一定不是两个老朋友叙旧这么简单。
而且,这几个关键人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十佬会议上,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绝对不是和和气气的商量什么事那么简单——在这次十佬会议召开之前,赵弘毅便知道这些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表面上,只是一次普通的十佬会议,可是赵弘毅心里清楚,吕家的吕慈作为发起人,就是想跟公司要人,要那两个赵弘毅从东北大区带回来的比壑忍,同时也是当年的幸存者,青山洋平和蝶。
但是这只是第一层伪装,在其背后,一定还有更隐秘的真相和目的,那么容易被人看透的话,‘十佬’就不是‘十佬’了,就是十个庸才。在这一点上,赵弘毅从不盲目自大,赵弘毅时刻警醒自己,这些上位者,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更何况是活了百年的这几个,更不简单。
所以赵弘毅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始终是做着最全面的准备,最好的期待,以及最坏的打算。
更何况,要只是为了几个比壑忍的事,苏董不至于脸色难看,陆瑾更不至于。而且陆瑾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这更不合常理,一定是在众人走后的这段时间内,这两位‘四家’的家主,又聊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