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从倾斜的伞檐溅落在青石板路上的雨水,又滴入浅草中,徒增秋日凉意。
管家打着伞站在院子外,看着山路雨夜中的一辆黑色小车徐徐驶近,停在石阶前,驾驶位的少爷下车绕到副驾驶接下来一位人。
银色细高跟踩在石板阶梯上,从白皙圆滑的小腿到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漂亮的手腕抬起,懒散地搭在伞柄的主人手上,伞檐向上扬,才看到伞下一双人。
管家心里一惊。
秦宴风撑着伞的手向沈满知的方向倾斜半分,一同踏上阶梯,身后跟着秦时铮。
“二少爷,”管家间隔了一秒,又垂首自然道,“少夫人。”
最后又招呼了最小的小少爷。
秦宴风颔首示意,“耶叔。”
耶叔引路进入正厅。
秦宴风转身收伞,身边立马有佣人上前接过。
楼上正有一男一女的交谈声沿旋转木梯而下,待看见客厅中站着的人时又止了声。
“小叔。”
秦宴风朝楼上的人微微颔首,目光移到秦德扬身边正一脸微笑的女人身上,神色冷寂了几分。
耶叔牵过小少爷的手,离开了客厅。
秦德扬拾阶而下,“阿宴,回来得正好,正要和你介绍个人。”
秦宴风敛去眼底异色,拉过沈满知的手,却感觉她的手冰冷,又抓住她的手握了握,才发觉她的目光是黏在楼上那个女人身上的。
贺兰黛。
秦宴风也很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他揽过沈满知偏头低语,“怎么了?”
沈满知看着台阶上一身深色西装气质飒爽的女人,自然地移开视线,“没事。”
贺兰黛嘴角轻勾,跟着秦德扬走到客厅。
秦德扬在看见沈满知时也挑了挑眉,却只是朝她稍稍点头示意,也没有避开她,随即向秦宴风介绍身边的人。
“今年西南片区年检,上面下来的负责人,副总管贺兰黛女士,接下来半年,由秦氏全程陪同,进行公司内部自检以及协助片区检查……”
说罢,他又转头朝身边的贺兰黛道,“秦氏新任执行总裁秦宴风,将协助贺总管此次年检工作。”
贺兰黛轻轻一笑,朝秦宴风伸出手,“幸会。”
沈满知倒是有些惊讶秦宴风回来不到一年就已经是执行总裁的地位,随时又饶有兴致地看着贺兰黛伸出的手。
剪裁得体的西服,袖口上滑露出一截皓腕,一块普通的女士手表,若是细看,虎口处有着明显的茧。
秦宴风迟迟没有动作,直到秦德扬沉声喊了一声,他才微微垂眼,抬手堪堪握上贺兰黛半只手,声音平淡,“辛苦。”
不过三秒,秦宴风便收回手。
贺兰黛的目光这次正大光明地落在了一直没说话的沈满知身上,笑得优雅,“这位是?”
秦宴风接话,“我太太。”
秦德扬的视线在沈满知脸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正好,时间还早,阿宴你和贺总管聊聊,贺总管明早还得去临城开会。”
晚上八点,对于留客,其实已经不早了。
“好,”秦宴风这次倒答应得很快,“我先送太太回房间,劳烦贺总管等一等。”
贺兰黛笑道,“请便。”
秦宴风这半年几乎不在老宅过夜,虽长久不住人,但定期打扫,随时都可以入住。
秦宴风先是去洗手间洗了足足三分钟的手才出来,从柜子里拿出薄被铺在床上,“你先休息。”
沈满知倚在阳台的平推门边,看着秦宴风那双因浸了太久而骨节都有些泛白的手沉默不语。
秦宴风出门前又嘱咐道,“我没回来前,最好别出门,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满知眼皮微掀,“好。”
关门声响起,房间空旷又安静。
沈满知转过身看向阳台外的庭院,小簇灯光缀在花架上,嵌入石壁中,营造出朦胧又昏暗的气氛。
秦宴风说让她补生日礼物,是陪他来老宅,而她应下的原因也不止这个。
三楼不止一间书房,老爷子常拿来会客或是和家里人谈话的是主间,老爷子身体状态日益渐下,虽人不在公司,但所有的大事无一不经他耳。
此刻,偏间书房里只有秦宴风和贺兰黛两人。
贺兰黛跟着秦宴风进去,见那人走到房间中央,弯腰从茶几上摸了什么,又慵懒自如地在沙发上落座,没有半分想招呼她的意思。
她也不恼,自己寻着秦宴风对面的的单人沙发坐下,“刚刚握手,没曾想秦太太就在身边,若是冒昧了,还请秦先生理解。”
秦宴风狭长的眼尾轻扬,倨傲的神情一瞬间显现,“这里没有监控和监听器,不必在我面前装。”
贺兰黛愣了下,轻笑一声,“不是秦先生先装作不认识我的吗?”
此话一出,秦宴风的脸色都冷了几分。
年后沈满知在度假酒店遭遇火灾那次,他就怀疑过是贺兰黛的手段;后来在国外拉斯维加斯会见兰瑟,借机引诱抓捕don那晚,也是后来才知道,贺兰黛不让他进don的房间,也是因为沈满知在里面。
两次针对,却因证据不足,他用了点手段设局才将贺兰黛被境外816组织撤销职务,没想到竟是被安排到了另外的部门。
“之前的事还没找你算清,你确定要来这里惹事?”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贺兰黛不在境外组织之后,整个人都少了一层随时将命门提在裤腰带的紧绷感,语气干练之中又免不了公关的回旋,“我现在只是一位年检副总管而已,往小了说,我还需要贵公司的协助,怎么能伤了和气?往大了说……”
她停顿半秒,仰面半阖着眼一笑,“年检这个事儿,还得看您配合程度。”
言外之意,这配合程度怎么样,不还得由她说了算么?
秦宴风丝毫不怯,长腿搭在另一条上,身形挺而松弛地靠着背靠,王者上位的气质早在进门之后便不经意间流出。
只是贺兰黛现在才直观感受到秦宴风身上那种运筹帷幄的掌握感,她见那人浅淡勾唇,眼底似有一丝讥诮,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我想你可能还没有从征战长官到现在的年检片区副总管的角色中转换过来,”秦宴风一只手随意搭在膝上,食指漫不经心地轻点,“这个职位,只留给有用的人。”
贺兰黛语气加重了几分,“秦先生,还是别用组织特聘人员的口吻和我说话了吧,我们现在,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呵。”
秦宴风垂眼嗤笑一声,再次抬眼已是冷色,“是么,或许下个周,西南片区的年检副总管就要换人了。”
贺兰黛脸色微变,苦笑道,“秦先生让我被组织撤了职,现在还想让我丢了饭碗,难不成又要污蔑我一次?”
“年后十三,京城郊外一座度假酒店夜里失火,以权谋私、恶意伤害群众,以权谋私违背zu织原则,你管这叫污蔑?”
贺兰黛脸色只变化了一瞬,又松懈下来,“有什么证据吗?”
“你在836待了这么多年,要想不留任何把柄并不是难事,”秦宴风对于她不置可否的态度并不着急,“同样,我要找证据也不是什么难事。”
贺兰黛摊手一笑,“这不矛盾了吗秦先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宴风双手交握,眉梢轻挑,“我的意思是,让你再无翻身之地的证据。”
“……”
此话一出,贺兰黛惊起一身冷汗,他那么信誓旦旦,就好像真的能如他所愿一般。
于是镇定了那么久的神情终于有一丝崩坏,她有些恼羞成怒道。
“你不过就是为了那个女人,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怎么会呢。”秦宴风眼底含笑,浮于表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狡猾的狐狸,虚以委蛇一场戏之后终于露出自己的獠牙,才知他一开始的冷淡只是钓饵,层序渐进地达到最终目的。
全方位的压制与警告。
“人你确实不该碰,”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手袖边的褶皱,朝着神色明显挫败的人笑了笑,恢复一贯的待客之色。
“关于年检,还请贺总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秦氏一定配合。”
徒留贺兰黛在书房脸色白了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