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鼓鼓囊囊,又有趁手的工具,纪清越很快就把占地的树砍倒了,随后把树砍成一段一段柴火,整齐地码在一边,可现在还没办法处理遗留在地里的树桩,只能等以后有更多工具了再挖也不迟。
下一步就是和泥巴,用泥巴垒一个简易砖窑。
砖窑整体呈高高的圆筒状,呈上下两部分,地下烧火,地上烧砖。将窑炉分成上下两部分的那个零件是一块陶板,陶板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孔洞设计是为了在陶板下烧火时,火焰能通过孔洞到达砖窑内腔。
以往农村土灶用的是铁条焊成的铁网,铁网上烧柴,下边落灰。
烧砖时温度会很高,而且纪清越也没有条件拿到铁丝,只能自己动手捏个陶板了。
于是他乖巧地坐在溪边和泥,尝试着做了几个圆形泥板,用木棍在泥板上戳出几个孔洞后,放在地上晾晒,阴干后再放进火里烧制。
不过现在有一个横亘在纪清越眼前的问题,用篝火中心的火焰烧制陶器,成功率太低。
纪清越计算过,成功率才勉强达到十分之一,这个成功率,算的不是总体陶器数量比如十件中有一件成功,而是十次烧制才有一次烧出陶,而出陶的那一次,可能仅有一件泥坯烧制成没有裂纹的陶器。
大概是篝火燃烧的温度达不到烧陶所需要的温度。
建窑大业暂时被烧制陶板这个步骤拖延了时间。
不过这几天一直被李二郎包吃,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也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再加上菜园里的蔬菜长得都很好,纪清越难得一扫心中郁结,没有过于纠结成功率的问题,渐渐可以换上另一种心情待在画里了。
他看着越来越大的菜苗,除去已知的三种,剩下的大白菜和白萝卜也陆续揭开面纱,还有两种,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都是树形生长的蔬菜,未来大概率在茎干上开花结果。
以前看不出来,他只能等下去,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选择,他可以去问李二郎。
“这些种子仙人从何得来?”李二郎过来送早饭,纪清越忽然给他两颗种子让他辨认。
纪清越实话实说:“那是我拜托四郎去货郎那儿买的,可我现在还没有钱,当时用的还是四郎的压祟钱。”
李二郎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既笑自己的弟弟这么傻乎乎,又觉得仙人实在可怜。“原来如此。这里边有一种是葵菜,另一种是紫茄,都是我们这儿常吃的菜。”
“噢……”紫茄大概是茄子,葵菜是个什么菜?
“葵菜吃的是叶子,我们多是用来煮汤,味道鲜美,可惜现在不是季节,仙人你若想吃,待明年长出来了我便摘回来让阿娘煮羹汤。”
原来葵菜是吃叶子,怪不得长得这么茂盛,他还以为会像秋葵那样结出果实呢。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李二郎慢慢了解画里的人跟他们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一样要吃饭睡觉,还要砍柴种菜,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出不来,于是他渐渐放下戒心。“今日已二十四,气温一天天下降,再过两日便是霜降,货郎也要回南方了,果子收完后我们就要开始种麦,不知仙人你有何打算?”
这几天纪清越向李二郎借了很多工具,斧头锄头铁锹,李二郎猜测仙人好像在开荒,可画面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不过他也没敢多问。
纪清越听到种麦,就想盘一些回来种,麦子可是好东西。
麦子磨成面粉,面粉可以做好多东西!饺子皮不就有了嘛!
咋地听到纪清越要向他借一把麦子,李二郎没有马上点头同意,不是不愿意给,而是觉得一把麦子够干什么?
“仙人种多的大地?”李二郎心想:既然仙人连紫茄和葵菜的种子都分不出,定然对农事不清楚,很可能不太会种地,所以不知道一把麦子勉强只能种一块巴掌小的地。
纪清越当然不知道李二郎想的什么,他自己想的是:草庐后面的菜地有一半还没用,留给麦地的空间还很大,而且他现在只是做试验,一把麦种怎么说都够了,李二郎迟迟不出声,该不会不想借吧?
就在迟疑要不要再少拿些时,李二郎答应了:“仙人真的只要一把麦子?”
纪清越听出李二郎在“一把”二字上念重了几份,他坚持道:“地不大,不必给太多,一把麦子就够了。”
既然纪清越坚持,李二郎就不再询问,但他还是觉得就一把麦子,撒下去可能都不出芽,最后直接提了一小袋麦种给纪清越。
李二郎还体贴地告诉他种麦的方法,可纪清越听完后一脸茫然,这跟他以前参加夏令营时学到的不一样。他决定求同存异,从有分歧的地方开始,分两种种植方案,还是等待实践出真知。
纪清越回去看一眼自家水田,稻苗们都长得很好,已经长到他膝盖那么高,现在还不需要补水,等到稻子开始抽穗再大量引水,抽穗时最需要水,之后就等着收割了。
建窑大业正在稳步进行,经过这几天的不懈努力,水沟已经挖到空地上,还挖了一个水坑,方便取水和泥。
尽管篝火烧制率再低,他还是成功烧出四块陶板。
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晒了近千块泥砖,空地就要放不下了,垒土窑的工作该提上日程了。
简易的砖窑结构并不复杂,地下用来烧柴的火垛洞已经挖好了,接下来把陶板水平盖在坑洞上,然后在土坑周围一点一点垒泥土。将泥土搓成条,一圈一圈围起来堆高,在垒圈的过程中一边往窑里放泥坯,再继续垒高,直到土窑到他胸口的高度。
纪清越数了数,一个土窑里大概可以放进三十块泥坯。他记得烧制粗砖的关键,火要连续不断的烧八个小时以上,把里面的泥坯烧红烧透,期间不能让温度降低。
因为需要让火势一直保持在燃烧旺盛的状态,所以一定要提前准备好大量木柴。
幸好这片巨大的松林能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柴火。
烧火前,纪清越还是担心,不知道有多少成功率,三十块泥坯,最终有多少块能变成砖坯……
纪清越用几块泥坯盖住窑顶,随后取火点燃火垛洞里的木柴。
松木实在是顶好的烧火材料,烧起来火势凶猛,同时消耗量猛增,幸好纪清越准备充足,这几天闲时一直在捡柴砍柴。可只是这一窑,就烧去柴火存量的三分之一。
今天,李家人回来的都很早,因为树上已经不剩什么果子了,预示着今年这次收货已经进入尾声,货郎们傍晚收完最后一批货,摇着长铃结伴离开,浩浩荡荡的车队宛如一条长龙,领头都已经走出村子好远,末尾的车都还未出发。
剩下的果子不卖了,挑捡完后放起来过年吃,这活儿总算结束了。
院子里,其他人镇定地做着手里的活儿,只有李阿娘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不断向门外张望,口中喃喃自语:“都这个时候了,四郎怎还未到家……”
十天过去,今天是李四郎第一次放假回家的日子,算一算时间,中午从村学出发,两个时辰过去了,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到家了,可愣是没瞧见四郎的影子,所以李阿娘才这么着急。
“阿娘你别急,以往我跟三郎念学回来,车夫都是送完近的才送远的,四郎肯定在路上了,您若是想念四郎,不如去灶房看看猪肉羹炖得如何,总比站在院子里徘徊强。”李二郎在院子里一边悄悄地看着书房,一边吃着炒豆子。
“就你话多!你与三郎去路上迎一迎,我去灶房看看。”李阿娘还是进去看炉子了。
与以往一样,去上蒙学的孩子到村子里集合,大人一起凑钱租了一辆驴车,专门接送他们上下学,赶车的老头都会把人送到家门口。
为了让李阿娘不那么担忧,李二郎和李三郎决定出去接人,小团子见两个叔叔要出门,连忙跑出来抱住李三郎的腿:“我也要去!”小豆丁的嗓子已经恢复,能正常说话了。
得到徐晴同意后,李三郎抱起团郎:“走咯,我们去接四叔!”
“三叔!骑马!”
李三郎痛快地答应了,他把小孩举起来,让他跨坐在他的肩膀上,“抱紧三叔,别掉下来了!”
“噢!噢!骑大马咯!驾!”
李二郎的伤已经愈合八分,可以稍微走快一点,但还不能跑,团郎知道他受着伤,才没喊他“骑大马”。
太阳挂在西边,温度有些转凉,人们已经添衣,两人都加了一件袄子。
两大一小往村子的方向去接李四郎,小不点高兴得坐在李三郎身上哇哇叫。
“三郎,这么多日未念书可还好?”
李三郎一回来就赶上开荒和收果,再过十来天就要回私塾了,直到除夕放假才能回来。
那时候就要过年了。
“今晚四郎回来,正好校验他的功课,明日我只播麦半日,午后提前回来温书。”
李二郎大手一挥:“明日你与阿嫂锦娘在家照看四郎团郎即可,撒种无需太多人,我与阿翁租一头牛在前面开垄,阿娘与阿奶在后面撒种便好。”
确实如此,李二郎不再坚持,他确实还有许多功课没有复习,这次回私塾,夫子就不再只讲书上的内容了,而是以讲题为主,为县学做最后准备。他苦读十年,终于要参加第一场官考了。
他们猜得果然不错,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辆驴车缓缓走来,驴叫声不断:“呃依呃依——”
还有李四郎惊喜的呼喊:“二兄!!三兄!!团郎!!!”
即使上了蒙学,底子还是小孩。
驴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李四郎兴奋地爬下板车,朝车夫老头作揖答谢,又向板车上的好友挥手后,才跑向兄长们。“二兄三兄我好想你们啊!!我也好想阿爹阿娘阿翁阿奶二姐和大兄阿嫂!!”
团郎没听见他的名字,急得直叫:“四叔,我呢!!你想不想我!!”
“嘻嘻,我也想团郎!”李四郎避开李二郎的伤处抱着他的另一条大腿:“二兄,你的伤可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下田已经无碍。”他接过李四郎的包裹,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物和书本,“走,回家,阿娘煮了一大锅猪肉羹等着你回去呢!”
李四郎得了惊喜:“真的!噢!!我想喝猪肉羹!!”
团郎忍不住也想下来自己走,摇着手让李三郎放他下来,四人就这么快乐地回家。
“阿娘!!阿奶阿翁!!二姐!!阿嫂!!我回来了!!”李四郎高亢的声音从大老远就传回来了,李四郎跑进家门,张开手:“我回来啦!!”
团郎附和:“我回来了!!”
小孩们一回来,家里就像炸开锅了一样,叽叽喳喳,不知怎么就比平时吵好几倍,纪清越在空地上添柴,都能清楚的听到李四郎的声音,下一秒就忍不住笑了。
饭桌上,李四郎一人掌控全场,嘴巴除了吃饭还在叭叭叭不停地说话,话题囊括上课到睡觉,吃饭到写字,夫子到同窗,一顿饭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李四郎有个爱哭的同寝小友,眼睛像是水做的一样,动不动就哭。
“是真的,他就住在下李村!”
听到小儿子在村学过得很好,李阿娘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这十天里,她每天都在担心小儿子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知道过得好,以后她就安心了。
猪肉羹是用上次留下来的野猪肋排做的,肋排用盐腌渍后挂起来风干,加入蘑菇和豆子,做出来的汤羹味道实在鲜美,盛一碗泡饼吃,每人都能吃上三大碗!
直到晚上洗漱完回房,李四郎跟两个兄长躺在炕上,还是兴奋地睡不着:“三兄你也夸我听课听得认真对不对?校验功课时我全都答上来了!”
李三郎早就困了:“对对对……”
吹灯后,房间陷入黑暗和安静,静默了许久,等到耳边只剩下兄长们绵长的呼吸声时,李四郎觉得时候到了。于是他悄悄从炕上爬下来,轻车熟路地开门跑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门的那一刻,炕上的某个人睁开了眼睛。
李四郎的兴奋劲还没下去,灵活的身影穿过院子,来到书房前,他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画前,轻声呼唤:“仙人?”
纪清越笑了,这两兄弟……怎么都这样?
“这么晚了还不睡?”其实现在才八点多,对纪清越这个现代人来说,这个时间一点都不晚,直觉告诉他李四郎会过来,所以他一直在等着。
李四郎听到纪清越的声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仙人,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嗯嗯,我没事,你在学……呃,私塾还好吗?”
“我在私塾很好!夫子亲自教我提笔练字,我们习完‘上大人’了,夫子还夸我理解得极好!”
“我们四郎真棒!”
李四郎忽然委屈:“只是我问夫子,太阳究竟是早时远还是午时远,夫子说我好高骛远,不该问这个问题……”
纪清越很想摸摸小孩的脑袋安慰他:“不是你的错,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即便是我,也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弄明白这个问题,你的夫子擅长讲古作诗,不愿回答也是情理之中,不要埋怨夫子可好?”
李四郎糯糯答应:“嗯!”
“真乖。”
两人正悄悄地说着话,忽然门外响起一声咳嗽,李四郎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他机械般转身,只见李二郎眼神冷冷,端着什么东西直直地站在门外盯着他。
李四郎觉得魂都飘起来了,脑子一片空白:“二,二兄……?”
李二郎厉声质疑:“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方才在与什么人说话?”
李四郎直冒冷汗,眼睛瞟啊瞟:“我……我……”
纪清越看不下去:“李二郎,别吓唬四郎。”
李四郎:“?”
一刻钟前,李二郎等弟弟出去后,也跟着起身,轻车熟路地摸到灶房,端一碗猪肉羹,又拿一些饼,来到书房门口时听到李四郎在里面聊天聊得不亦乐乎,于是起了坏心思。
“看在你乖巧的份上,这次饶过你。”李二郎睨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弟弟,熟练地把吃食送进画里。
李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