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选择接受R博士的说辞，因为符合她的推测。

    怂恿R博士对她下杀手的幕后者实在相当聪明，他充分利用R博士的仇恨，在最恰当的地方予以诱导，根本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撒下弥天大谎，只需顺着R博士本身已有的怀疑适当推一把，就足以扭曲R博士的观念。

    而偏偏R博士还是慕景的朋友，以这位慕将军护短的性格来推测，她对于自己人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

    事实上，就鹰堡之行的凶险程度，R博士也差一点得手了。

    可R博士毕竟不是杀人如麻的职业军人，一次近乎成功的杀人行动之后，他的杀心也会大打折扣，很难再充当幕后者手中完美的“刀”了。

    而且不要忘了当日宋以轩古怪的态度，她都被慕景逼到那个地步了，竟然也没能下狠心一炮将慕景的机甲轰成渣。可见，是真的要留慕景一命。

    R博士并不确定幕后者就是宋家，可他们才从鹰堡逃出来，随即就被守株待兔的宋以轩捞进自己的机甲中。连串事件衔接的天衣无缝，总不可能都是巧合。

    一会儿要杀慕景，一会儿又绝对不能杀——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足以动摇R博士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心志。

    只要幕后者还保有基本的判断力，必然要第一时间彻底切断与R博士联系的这条线。

    否则，那便等着慕景顺藤摸瓜找上门。

    不是幕后者，慕景所能想到的邮件发送者只剩下一个了。

    本来以为与秦湛隔了半个宇宙，却不曾想到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尽管刚才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回避与秦湛有关的事，但谈话的内容也仅限于已经明摆着的事，对于还在推测阶段的那些，她依旧避而不谈——慕中将，终究也有做不到的事。

    慕景就事论事，“除了李凯斌的基因图谱，邮件里应该还附带了一份黄维然办公室喷雾的样本。”

    “没错。”R博士点头。“我最先确认的就是喷雾。凯撒当夜在黄维然办公室取过样本，我也拿到了。对了，就是因为确定样本是真的，我才顺理成章的认为那份基因图谱也是真的。”

    回想片刻，R博士有些紧张的道，“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诉你，那个喷雾有些不对劲？”

    “不是催化剂吗？”

    包括催化剂在内的，电影夜所有涉及到的数据，都被元帅亲自定密。R博士一半出于私心，刚开始也守着数据不肯透露给慕景。不过以慕景的手段，只要是她想弄到的东西，总是会用尽各种手段弄到手。R博士迫于无奈，分批次发来一大堆资料。

    有凯撒在，分析资料当然不在话下。得出的结论对慕景之后的行动也很有参考价值。

    她至少确定一点，当晚出现在拍摄场地的大批异变者，的确是互助会收容的实验残次品不假，但他们每个人的恶化状态各不相同，整齐划一可以选在当夜恶化到b级，怎么看都是人为操作的结果。

    动手脚的，正是那个有着天使外貌、楚楚可怜的安蜜儿。

    既然连整部电影都是安蜜儿布下的局，控制其中一帮群演，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步骤。

    但是，某个步骤出的变故还是把安蜜儿吓到了。

    慕景看过凯撒拍摄的李凯斌张大了嘴无声嚎叫的场面，冲击感十足的恐怖画面，如果将其放进电影中，足以成为任何人的童年噩梦。

    其实，即使没有日后逐渐查出的内容，慕景在电影夜已经怀疑李凯斌与众不同。

    通过秦湛招来慕景，原本就是互助会的布局。总不能把别的异变者交给军方，偏偏给李凯斌来一个特殊处置。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现了漏洞，总之互助会的整个计划前后矛盾，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于这个另类，短时间内安蜜儿根本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或许是电影剧本给了她灵感，情急之下她只能先抽离李凯斌部分血液。即使安蜜儿意识不到李凯斌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但也意识到绝对不能让他落入军方手中。或者说，即使他人去了，也要尽可能消除身上不同寻常的痕迹。

    单看身份，李凯斌和黄维然都是剧组成员，从表面看上去，他们之间有关系仿佛合情合理。其实不然，因果关系完全反了。不是因为他们进入了一个剧组，才衍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而是因为他们有了这些暗藏的关系，才会凑进一个剧组。

    导演麦尔登那句自嘲式的总结真的一点没错——早知道我就应该直接拍一部‘二五仔俱乐部’，虚幻电影与荒诞现实的融合，应该能达成几分黑色幽默的效果，以此为噱头，说不定还能问鼎个什么奖项。

    慕景当然并不关心剧组里混入多少心怀不轨的家伙，她在意的只是这些人混进去的用意。

    如果从李凯斌最后的下场来反推，他进入剧组，更像是身不由己。

    秦湛曾经说过，他是从冰原这个鬼地方逃出去的。

    同理类推，假设李凯斌也是冰原的实验体，他总不可能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自由之身。

    秦湛以大明星光环加身，成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存在；李凯斌似乎另辟蹊径，找个剧组当了个不起眼的道具师，组内上上下下都以“大李”相称，可见他日常多么不起眼。

    安蜜儿与黄维然早有接触，但李凯斌显然不在其列。他突然爆发出来的异变状态，更像是被牵连的池鱼。

    “的确都是催化剂，但仔细化验之后，我发现它们的成分有细微差别。”R博士细致解释，“在收容的异变者身上发现的是一种，喷雾里添加的是另一种。经过实验，这些催化剂都可以促进七号病毒感染进程，但针对性有所不同。”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结论，但是，在今天之前R博士根本不敢对慕景明说。原因很简单，要说清楚催化剂的区别，避无可避一定会提到七号病毒。

    太敏感了。

    针对性不同？这可太值得玩味了。

    大部分异变者针对的是谁？当然是安蜜儿费尽心思才单独与之谈话的那位秦先生。

    过去秦湛偷偷摸摸做了多少勾当，已然无从追寻。但的确是从电影夜开始，他才逐渐暴露。

    也有可能，是他本人懒得再掩饰，索性接受了安蜜儿的拉拢。

    至于喷雾要针对谁？慕景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了那个不幸的目标。

    军方收到的一区NoAh实验室举报中，互助会提供了相当大的一部分，甚至对于清缴行动发挥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互助会知道会招来军方高级将领，而有了秦湛与慕景的特殊关系，招来的是哪位将军，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

    针对目标不同，大概正是造成安蜜儿计划出现漏洞的根本原因。就当时混乱的情况来，她还能继续将戏演下去，并且达成“拉拢秦湛”和“将异变者送给军方”两大目标，实在是颇有几分急智的。

    支撑安蜜儿行动的，是她本人对异变者的了解。她或许没有R博士那般专业，但她肯定知道血液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当亲眼见到秘密之城中数不清的自杀者时，慕景也意识到血液是个关键。不然的话，那么多可以自杀的手段，以秘密之城的设施，不会造成痛苦的自杀药物也是唾手可得，实在没必要把场面弄得那般惨烈。

    如果说电影夜的恐怖场面正好契合了电影的噱头，那么，第五区上演的吸血鬼袭击事件，也很符合炒作热点。可是，被列为禁区的冰原搞这些名堂，实在连个合格的观众都没有。

    总不能说集体自杀的场面是专门为慕景准备的吧？她一个连《暗夜帝王》电影名都能频频说错的人，给她上演大戏，简直是暴殄天物。

    所以，场面的震撼程度不是重点。失血的过程才是。

    失血达到一定的量级，便可以掩盖很多秘密。

    如今在秘密之城的实验体中发现李凯斌的痕迹，再回顾安蜜儿的行动，前后两件事，掩盖的是同一个秘密。

    不管怎么说，之前与R博士的一番深谈虽然让彼此都不愉快，但说开了，双方无法继续做朋友，却也成就了最具价值的合作关系。

    慕景看着R博士，神情无比严肃，“不管你手中有些什么资料，都好好研究吧。你现在应该有了更多的思路。”

    R博士也在回顾方才的对话。谈的那些内容不算白费，他确实理解了一些以往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事。

    至于那些还没有彻底破解的谜题，只要有了思路，破解也是迟早的事。

    慕景补充，“我曾经向你承诺的话永远有效，你随时可以用我做实验，无论是抽血，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我想，如今的我应该很有研究价值。就让我们来验证，究竟哪条路才是最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