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争执了一阵,将目光转向葛从周。
葛从周不说话,将目光转向张归弁。张归弁见状,知道自己该发言了,仔细考虑片刻,开口道:
“大帅,以末将之见,我军现在应当静待时机,观察朱温的动向,不可轻易出兵。若朱温果真渡河攻打同州,则后方必然空虚,我军立刻从潼关渡河,先破风陵渡,而后过首阳山,直逼蒲州城。”
数月前归附的蜀将甘佶、魏弘夫(即王宗佶、王宗弼,二人降魏后,皆恢复了本名),赞同张归弁的话,点头道:
“不错,避实就虚,攻其不备,此乃用兵之道。”
“敌不动我不动,后发制人,才能稳占上风。”
反正牺牲的是李唐宾,又不是自己,甘佶和魏弘夫自然乐见其成。
赵克裕咋舌道:“那这样做的话,岂不是置同州的李唐宾等人的生死于不顾了么?”
张归弁正色道:“慈不掌兵,为了全局大计,有时候牺牲一些代价,也是在所难免的。”
甘佶和魏弘夫附和道:“是啊,是啊。”
葛从周闭目沉思许久,睁开眼道:“张将军所言有理,直取蒲州,自是上上之策……只是李唐宾那边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本帅准备派一员勇将,领兵一万前去支援,你们谁愿意担此重任?”
众将皆知这是件苦差,听了这话,全都默不作声。
见无人说话,赵克裕主动起身,拱手道:“大帅,就让末将领兵前往吧。”
葛从周本想让降将甘佶和魏弘夫出战,奈何赵克裕已经开口请命了,葛从周也只能拍了拍对方肩膀道:
“那就有劳赵将军了,你且多带些粮草,到同州与李唐宾会师,若碰上了朱温大军,尽量以守城为主,不要同对方野战。”
赵克裕颔首道:“大帅放心,末将省得。”
…
蒲坂渡。
梁国的大军,确实在此打造了不少船只,但具体要不要渡河向西进攻,朱温却始终有些拿不定主意,迟迟没有下令进兵。
每日只是望着刚刚解冻不久的黄河河面,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部将张存敬很是不解,询问道:“晋军李嗣源、李嗣昭等人,尚在朝邑县苦苦硬撑,每日盼我大军前往解围,主公何事如此迁延,一连多日,不曾发兵?”
朱温道:“孤是担心短时间内不能击败魏军,到时候越发深陷泥潭。”
张存敬拱手道:“如今魏军兵力分散,我军正好一鼓作气,将他们各个击破!”
朱温皱眉道:“兵贵神速,若我大军西进,短时间内消灭不了同州境内的魏军,反而被对方缠住,葛从周趁机北上,袭取蒲州,如何应对?”
张存敬道:“主公经营多年,如今蒲州城粮草充足、坚如磐石,又有五六万精兵驻守,还有大将朱珍、氏叔琮、邓季筠几位大将,以及友文、友珪、友宁、友贞几位公子,那葛从周就算真的发兵围城,难道就能轻易攻克么?”
“你不要小看了魏军。”
朱温悠悠长叹道:“这群人手段极多,尤其是喜欢用火药炸城,稍有不慎,就会叫他们得手,孤在陕虢与杨师厚对峙的时候,可没少吃亏。”
张存敬撇嘴道:“用兵之道,在于一心,岂可瞻前顾后,坐失良机?请主公不要再犹豫了,立刻发兵渡河,末将愿亲率两万兵马,为大军开路!”
“存敬,你果然有肝胆。”
朱温被对方的言语感染,反复权衡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高声道:
“好!既如此,孤再多加一万,给你三万精锐,即日起渡河西进,与魏军一较高下!”
张存敬大喜,拱手道:“主公放心,区区李唐宾,何足为惧,末将一定将他生擒,献于主公帐下!”
…
时已四月,雨水渐渐丰沛。
李唐宾统兵三万,日夜鏖战,在伤亡了将近三分之二兵力后,总算彻底攻下朝邑城,李嗣源和李嗣昭兄弟,也双双兵败被俘,做了他的阶下囚。
李唐宾恼怒李嗣源和李嗣昭负隅顽抗,害自己兵马折损严重,本欲直接下令处死二人,只是还没等他动手,便接到了葛从周的军令。
葛从周先是命他立刻放弃朝邑,整兵撤往同州城,与即将到达同州的赵克裕会师,共同守城,而后又命他把俘虏的李嗣源和李嗣昭等人送往汴京,等待齐慎将来亲自发落。
“这两个胡贼,真是走运,早知如此,城破当日就该宰了他们,真是气煞我也!”
李唐宾接到命令,自然气恼异常,但他也不敢违抗军令,只得依言照做,派人绕路把李嗣源和李嗣昭押往汴京。
做完这些,李唐宾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心中郁郁不平,于是下令,让士兵在朝邑城外挖掘大坑,准备把剩下的晋军降卒,全部坑杀。
几名部将闻讯,纷纷劝阻道:
“将主,我军此番虽然勉强取胜,但兵力损失不轻,这帮晋军降卒一味与咱们对抗,固然可恨,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将主不如饶恕了他们,把他们编入我军,补充缺员。”
“是啊,自古杀降不详,这群人若是得知将主宽宥自己性命,他日定会心怀感激,为将主冲锋陷阵、杀敌建功!”
平心而论,众部将所言乃是正理,奈何李唐宾心中有气,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处死所有降卒,愤愤道:
“这些都是你我的仇人,咱们有多少弟兄死在他们手中,如何能饶了他们?本将心意已决,谁敢再多言,杖五十军棍!”
见李唐宾如此动怒,众将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了。
于是万余名魏军,一部分留在朝邑县城休息,剩下的开始出城挖掘土坑。
数日后,土坑挖掘完毕。
在李唐宾的命令下,被俘虏的数千晋军降卒,全部被推进坑中活埋,颇为凄惨。
坑杀行动结束,李唐宾正欲整兵撤退,结果张存敬统率的三万梁军精锐,这时突然杀到朝邑城下,将众人包围了起来。
李唐宾心下大惊,数次领兵想要突围,奈何兵力太少,每次都被张存敬赶回城内。
眼看脱身不得,李唐宾这才开始暗暗后悔,先前不该坑杀降卒,耽误了时间不说,如今兵力也捉襟见肘。
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