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述郁愤,表面却瞧不出半分愠色。
鉴于这家伙年岁尚轻,心智还不够成熟,他不屑与之计较。
翩然转身,南宫述徐步往屋外去,门页旋启的当时,他沉声唤道:“白挚,刀给我。”
拿刀?
闻声,瀚迅疾转身,抬眸看向被风撩拂的仙逸身形,上一刻平静和善的面容上骤泛波澜。
瀚怨愤:“我当你作情敌,是为了告诉你,我苏尼特·瀚对宗寥的心思是真实的,我要与你坦坦荡荡地竞争。
在宗寥不知还爱着谁的情况下,我们两个谁也不比谁特殊。”
说着话,他的缓缓摸上别于腰间的一柄小巧的宝石匕首。
宗寥送他的那把。
南宫述听他再提那个“谁”,两颞不禁阵阵发紧,道:“你说错了。本王就是比你特殊。”
“你跟她……睡了?”瀚粗俗直白地问。
嘶……南宫述头疼,心说你王子的礼学教养呢?
无语。
无语至极。
无力而疲惫的眼皮缓缓阖上,南宫述感觉脑壳在嘭嘭胀大,痛感渐剧。
沉息着,南宫述不断劝自己说:口无遮拦的家伙虽是王子,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而你是气度沉稳,礼、智、仁、义兼具的成年男子,按年纪绝对受得起他唤句王叔,再放低一点要求,也算个兄长,实在没必要同他置气。
倔牛他不是真的没有教养,他一定是觉得自己难以企及到宗寥的心意,觉得自己在精绝无双的王爷面前黯然失色,比不过,才要故意说一些引人憋闷的话来发泄心中的自卑感……
思想逆反,行为轻狂是每个男儿长成男人的必经过程!
自个儿曾经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思及此,南宫述敛怒,决定再容忍他一回。
平复心绪,他道:“我与世子的事轮不到你操心。白挚——”
“看你这样,一定是没得过……”瀚穷追不舍。
察觉南宫述已然不悦,他仍要反复试探。
他一来想知道南宫述和宗寥个感情发展到了哪一步,他好预估一下追求到宗寥的胜算;二则,他在南宫述说拿刀的瞬间预感不妙,不知他是否真要对自己下手。
如若是,他便适时防守,抽身。
如若不是,他竟突然想在离开前测试一下南宫述这个盟党会否在生气的情况下改变双方已经敲定的合作。
前者的答案他已有揣测,而后者的结果,还需在他离开晋南,回到北燕后方能从局势变动中辨知。
瀚是真心要与南宫述合作,不管他以后当不当皇帝,他都相信他有能力让互利两国的宏远计划得到施行。
南宫述不知他怀的是这些七拐八绕的目的,当然,他也不在乎。
“白挚,你是死了吗?!”南宫述厉呵。
陡生的愤怒宣泄到迟迟不出现的白挚身上。
音调里带着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死”在十丈外的小侍卫闻唤,脚下如拖千斤重石,如何也走不出一步。
“兄弟,你再不去,明年坟头该长草了!”隐在檐廊下的暗卫提醒。
白挚道:“王爷上一次用此种口气叫我送刀还是追杀云安世子那回。”
闻其声而不露面的人道:“主子要杀云安世子也没见你犹豫,杀一个外邦人你就舍不得,造时看你跟那红头发的人眉来眼去的,你不会是受主子影响,也对男人起了那种心思……”
“暗巽——”白挚气红了脸,仰头看着头顶横梁,锐利眼眸酝酿杀意。
暗巽垂下一只手,讪讪摆动,“贵人们的另类癖好咱们穷人不配懂,嘿嘿……兄弟莫恼。”
白挚缓沉一息。
没空解释他对瀚只是有种莫名的同病相怜之感——那种接受过残酷训练沉积下来的孤独、无情、眼底的阴暗多于光亮的感觉。
白挚道:“王爷迄今还没杀过有脸的人,上回他让我递刀的声音比此回凶,但我当时敢赌他一定不会真的杀世子。这回不同,你看他气得……火都撒到了咱们身上,再听这低沉的命令,今夜恐要见血!”
白挚抖抖肩,到底不敢再拖延,感叹的余音萦萦未散之际,他便以流光电速倏闪至南宫述眼前。
雪亮长刀“哧拉”出鞘,“王爷。”奉刀的双手微微颤抖。
恭谨的目光越过宽肩削背,远可见站在南宫述身后肤白发赤的少年人幽瞳流转,摆的是一副随时可以反击的凌傲架势。
白挚能感觉,王子现在的状态一定跟他一样——全身皮肉都绷紧了。
听着一声声急促的心跳自白挚胸膛传来,南宫述白了他一眼,表示失望。
修长玉手握取来端奉良久的四尺长刀登时,白挚遽然抬眸。
南宫述半垂眼帘,脾了他一眼。
白挚即时抿紧欲启的唇。
瑟瑟又瞄了眼蓄势待发的王子,白挚心道:王子兄弟,遇上我家不出手温软可欺,动真格便狠辣决绝的王爷,你自求多福吧!
远东绝技与中原功夫的碰撞一触即发,白挚却无心鉴赏。
躬身退开三步后,他转身欲走。
一口大气呼出的瞬间,耳畔猝然传来一声“鞘”。
鞘?
白挚踅身看着南宫述,星目溢出迷惑:“王爷说……什么鞘?”
湿润水汽中霍然旋划出一道钩月般的弧,锃亮熠辉的长刀眨眼自右手脱出,落进左手掌心。
南宫述伸去手,道:“刀鞘。”
“刀鞘?”白挚迷迷瞪瞪,还未揣摩出主子用意,双手已越过大脑的掌控,自行取下刀鞘奉上。
精巧窄长的白檀木刀鞘方将离手,雪刃入鞘的清脆声既而响起。
南宫述转身走向瀚,将手中神兵送出:“以防万一。”
瀚徐缓松开握着匕首的手,在腰后蹭去手心薄汗,试探着问:“送我的?”
南宫述不太情愿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稍微忖了刹那,又道:“别死了。”
原本他话尾还有一句“若你不能成功,简直浪费我今日表情”,想了想,乏于对他再讲一些带刺的话。
被瀚用有关宗寥的事轮番刺激,南宫述的身心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这样疲软不同于从前以为自己爱上的人是男子的那种难以接受,而是一种介于失去与得到的乏力感。
是不可与外人言的来自内心深处的崩溃。
他多想要完完整整的宗寥!
无关身体发肤,他只是想做她的从始至终,独一无二,满心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