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蜀国皇宫。

    原本由蜀王府改成的皇宫在经历多次大战之后，不再有往日的辉煌，显得有些落败。

    虽然落败，夜晚的皇宫里面依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北莽丞相荀懿就领着大军驻扎在此处，皇宫也就成了荀懿在军中的大营。

    此时荀懿正在原本邓骁所居住的房屋中，看着手中的文书，眉头紧锁。

    而站在荀懿后面的青年男子，眉目间和荀懿有些类似，正是荀懿的侄子，兵部侍郎荀基。

    荀基将整理好的文书放在荀懿的桌前，又将荀懿批阅好的拿走，准备分发下去，在转身的时候看到荀懿的右脸颊处有了一丝光亮。

    定睛一瞧，原来不是光亮，而是一缕白发。

    荀基心中有些难受，自己的叔父，身为北莽丞相，几乎从来没有过享受生活，一直在为国事操劳。

    尤其是闻太师死后，为了稳住军心，为了不让蜀国有翻盘的可能，荀懿一直留在成都备战。

    说是备战，说是占据地盘，可实际上北莽的大小事务，荀懿都在掌握之中。

    又要打仗，又要料理朝政，让才不到五十岁的荀懿已经显得有些苍老，连头上都生出白发来了。

    “叔父，时辰不早了，今日的公文也批阅得差不多了，你早点歇息吧。这接连十数天，你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荀懿抬头，看向窗外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时候的确不早了。

    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书，荀懿揉了揉眼眶，舒展了一下手臂，“哦，一不小心就这么晚了！”

    “文成，你今日也忙了一天，也是疲乏了，你先去睡吧。”

    “我上了岁数的人，不需要睡那么久，我再把剩下的公文看完再说。”

    听到荀懿说上了岁数，荀基更是心中一阵心痛。

    自己的叔父，家族中英雄般的存在，让人只能仰视。

    可是在荀懿身边待久了，荀基才知道，所有的英雄，所谓的仰视，那都是一步一步累积而成的，那都是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心血、汗水铸就而成的。

    其他人在京城中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搂抱着娇羞的少女，喝着美酒，听着靡靡之音，而身为丞相的荀懿却守在成都，驻扎在了这个四面环敌的蜀中，缺衣少粮。

    不仅要每日面对蜀国兵马的偷袭、挑衅，还要处理国内错综复杂的事务，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最让荀基觉得不值的是，皇帝耶律雄基不理朝政，一味沉迷于恢复魂魄的鬼迷心窍当中，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落在了荀懿一人肩上。

    “叔父，公文还有如此之多，也不是今晚能批阅完的，我看你这几日有些腰痛，还是不要劳累过度，稍作歇息吧。”

    荀懿朝荀基笑了笑，自己这个侄子，是荀家后辈当中的佼佼者，无论是文才，还是武略，都首屈一指。

    也正因为他能有这般天赋，这般本事，荀懿举贤不避亲，一路推荐，带在身边教诲。

    朝中之人看得明白，荀懿这是在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只不过荀基年少稳重，又和荀懿一样勤勉、上进，哪怕大家都知道荀家在培养接班人，谁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荀懿看了一眼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公文，“文成，我上次给皇上的奏折，可有回复？”

    荀基摇摇头，“没有！”

    “我都清理了一遍，并没有看到皇上的答复。”

    看到荀懿眼眸中的忧色，荀基说道，“叔父，皇上已经许久不理朝政了，你已经上书多次，都没有任何回信。”

    “这样的皇帝，明明就是一个昏……”

    荀懿立马喝住，“文成，谨言慎行！”

    “君君臣臣，莫要忘了分寸。”

    荀基低头，恭敬说道，“叔父教训得是！”

    荀懿叹息了一声，“文成，我们做臣子的，无论做到多高的位子，无论有多大的功劳，都不能忘记一点，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赐予的。”

    “我们荀家能在北莽如此风光，能有这般势力，除了先祖们打下的基业之外，我跟着皇上有从龙之功，这是不可分割的。从龙之功，那是打天下的时候。现在我们北莽危机四伏，皇上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大柱国也在临安吃了败仗，国内那些汉民又不服管教，到处作乱，这大好的局面，一下子就岌岌可危了。”

    荀基给荀懿端来一杯茶，“叔父，既然现在局面不好，为何我们不回去，回到朝廷当中，这样才能发挥我们的优势，这才是叔父你作为宰辅应当做的事情啊。”

    荀懿说道，“我自然知道要回去，我也急迫地想回去。可是邓骁是头老狐狸啊，他现在虽然没有用全力攻打成都，可是那邓天麒领着兵马可是一直在外围游走的。前几日还抢走了两座小县城，这可是我们护卫成都的据点之一。”

    “邓骁他这是要拖着我，耗着我，不让我回去，也不让我在这里安稳。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拖垮我们。”

    “我和邓骁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知根知底，我们虽然端了他的窝，逼得他在云滇立足，可是他也没有让我好过啊。一旦我上京，军中无人可支撑局面，成都必定会落入邓骁的手中。那么这么多年我们精心谋划的局面，又彻底被推倒了。这一次要是成都有失，可不像先前那般回到北莽，整备军队，来日再战。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粮草、器械、兵马支撑，一旦成都失利，就有可能兵败如山倒啊。”

    荀基说道，“可是一直耗在成都，也不是办法啊。”

    “现在国内动荡不安，幽州的反贼声势越发闹大，带动了青州、河北、淮西等地的反贼，纷纷造反。为了平定幽州的远征军，叔父可是从成都抽走了六万人马啊，到现在还没有平息。”

    “现在成都没有兵力补充，后继乏力，我们又能守多久呢？朝廷又能坚持多久呢？”

    荀懿的眼眸看向窗外黑压压的天空，似乎想要看通透其中奥妙。

    “形势复杂，情况艰难，每个人活得都不容易，每天都有可能发生新的战争，每天都有人会死。”

    “或许，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很多人都看不到希望，眼前只有一片黑色，也有很多人会死在昨天，死在今日，可是熬过黑暗的人，才能有机会看到黎明的阳光，看到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