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无风不起浪，似乎失去了生机，一片田园春光也显得灰暗。

    白发老人把自己的故事说完，姜云逸在定格的世界，又沉吟良久。

    最后，他在自家娘子的目光下，摇头表明态度。

    “抱歉，帮葬一事我们夫妻俩不能帮你，帮你之人早躺在屋里，不是吗？”

    “正所谓一因一果，那人因仙法寻你，而你一心求死，却一直等到现在，恐怕早就预料到会有一天，有人前来能帮你葬在夫人身边，也算还了仙法因果吧。”姜云逸回答，可不想自家娘子的占有欲在这里发作，所以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仙人料事如神，是小人唐突了。”白发老人拱手行礼，并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对姜云逸更加的恭敬。

    说实话，他自认为天上仙人，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能愿意倾听自己的故事，还彬彬有礼的回应自己，换做其他仙人，怕是没有这种性情，就像少年身旁的清冷仙子，一言不发，压迫感极强。

    一般的仙人，恐怕就是如此气质。

    仙人之下皆蝼蚁。

    对此姜云逸哪怕拒绝，在白发老人看来，少年能听进心里，已是自己莫大荣幸。

    当初夫人死后，他点香祈愿是想让仙人降世，赐死求罚。

    之后一段时间，白发老人觉得自己并没有那种福气，能让仙人下凡赐死，因此一直等待赵家仙法的因果。

    他相信总会有一天，自己的子嗣会找过来，求助仙法一事。

    这样也好提出与夫人合葬，正如少年所说，顺带把仙法因果还了。

    没想到，最后来的竟是一位赵家外人，而伴随着仙人亲临，他倒是惊喜万分。

    如果能选择谁来帮忙自己下葬，白发老人定然选择求助仙人。

    说不定死后，魂入黄泉，还能借助关系找到自己的夫人。

    仙人，生死仅在一念间，想到这里的白发老人，赶紧问了个问题。

    “仙人，小人有一事想问。”

    “你说。”

    “如果....如果我到了你们的境界，可否能令我家夫人复生？”他颤抖着说道。

    “我只知道，以我的境界做不到，不过我家娘子修为通天.....”

    姜云逸话音刚落。

    “可以。”

    陆凝霜淡然回答，对白发老人冷漠至极，又道：“若你到下一境，保留她三魂七魄之一，无需成仙，也能复生。”

    这件事姜云逸最具话语权，却没有多说，只在一旁静默不语。

    毕竟，他只是躺了五百年的人，陆凝霜才是真正付出了五百年。

    “下一境，是筑基。”白发老人内心苦涩，扶着脑袋，年迈的身子一晃，要不得有拐杖在手，怕是已摔倒在地。

    他苦笑道：“若我能入筑基，保留三魂七魄之一，或许.....或许我还能救她.....是我实力不够，是我实力不够啊.....”

    这一刻，暮气沉沉的白发老人呢喃几声，遗憾的情绪越加浓厚，甚至感到悲痛，稳稳撑住拐转才稳住心神，失魂落魄转身，沧桑的背影又带有几分落寞凄楚。

    他想进屋，找中年男子商量接下来的事，也就是把自己埋葬在夫人身边，永远相伴左右，不再分开。

    ........

    不曾想，白发老人还未进屋，倒是有人伴随着交谈走了出来。

    “为什么长大就不喜吃糕点？为什么觉得坚持就能练好剑？为什么觉得爬着走进来，就一定能见到老爷爷？”

    “小仙童，这些长大后你就懂了，小时候喜欢的，长大不一定喜欢，小时候不懂的.....其实长大也可以不用懂，或许会比较幸福。”中年男子并没有烦到恼怒，反而笑吟吟说了句令男童听不懂的话。

    其实他很喜欢男童，并且羡慕这一份懵懂无知，因此耐着性子告诉男童，也托着油尽灯枯的身子，走在前面。

    女孩则害怕自家傻弟弟，会把中年男子烦到吐血，然后连带自己被爹娘罚，所以跟着男童，以防不测，在关键时刻有义务堵住自家傻弟弟烦人的嘴巴。

    男童‘十万个为什么’，还在不断询问。

    “怎么会小时候喜欢，长大了就不喜欢？我爹爹从小到大就很喜欢娘亲！”男童刨根问底，还说出爹娘当年的事。

    要知道姜夏儿从小喜欢喝兽奶，女孩则从小喜欢听爹爹讲故事。

    姜云逸讲故事的时候，男童也时常在场，讲到最后，少年实在是没什么记得故事，索性就讲起了自己的童年回忆。

    包括自己与娘子的一些故事。

    “夏儿。”

    姜云逸目不斜视的打断他。

    男童瞬间捂着小嘴巴，这种严肃的眼神，让他误以为是自家娘亲的目光。

    “哎。”女孩暗自叹息，还好是爹开口，要换做娘来，两人吃不了兜着走。

    但女孩想多了。

    闻言的陆凝霜，不但没生气，对此还深深地看向少年，没说话，但饱含深意的眼神，足以表明心思。

    清冷美人像在问：夫君从小就喜欢我，我知道，要不要我再让夫君更喜欢些？

    面红耳热的姜云逸微微偏过头，就知道自家娘子听到后，肯定会想占自己便宜。可惜打断男童时，为时已晚。

    夫妻俩僵持在原地，一个含情脉脉，另一个人假装视而不见。

    “爹爹.....”男童见爹娘气氛怪怪的，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才会陷入僵局。

    于是男童迈着腿，离开中年男子，乖巧跑到少年身边，仰起脑袋想认错。

    未等开口，姜云逸又迎着自家娘子意味深长的眼神，下意识抿嘴，最后纠结片刻还是认命，直截了当道：“没事夏儿，你说的没错，爹从小就喜欢你娘。”

    说完，陆凝霜面不改色的美眸微眯，看上去是今晚又有借口索要，却惹来少年嗔怒瞪眼，稍微尝试挣脱，但很快被佳人握紧，少年也就没再继续。

    “爹爹从小喜欢娘亲，我也是从小喜欢爹爹、娘亲、还有姐姐！”

    男童见爹娘恢复以往的相处方式，高兴极了，回去拉住姐姐说说笑笑。

    “.......”

    一家四口氛围和蔼，中年男子虽不想打扰，却还是主动跪拜白发老人恳求。

    “仙人！还望您看在我一片诚挚之情，请救活我死去的亲朋好友，他们是因为为我铺路才自愿牺牲！只要您答应，我此生愿为赵家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中年男子语态悲戚，近乎声泪俱下。

    他已经做好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只希望为自己死去的人能醒来，哪怕牺牲自己也愿意，毕竟中年男子心里一直怀揣着仙人无所不能，才会坚持到现在。

    这时候，一家四口已经静了下来。

    “复生死者.....”

    白发老人听到中年男子想让自己复生死去的人，顿时笑了，因为自己不久前刚问夫妻俩同一个问题。

    他笑，也因为白发老人遗憾，未能保留自己夫人三魂七魄之一，否则还有活下去的动力，可惜无法挽回。

    而当下，中年男子竟然以为自己手段通天，甚至觉得能轻易做到死而复生，当真是痴人说梦，也是认知导致。

    谁让认知决定思维，思维决定行动。

    “江湖世人皆为仙法，对此才对你追杀到底，那为何不撕了？”

    中年男子在原地怔住。

    “撕....撕了？”

    “是，撕了不就解决任何问题？你的亲朋好友或许就不会死，不是吗？”

    “但我还要复仇！”

    “复仇又何须依靠仙法？江湖众生，除了赵家从未有人想过撕毁，毕竟仙法在你们眼里是无上传承，本能产生依赖，但谁说不依靠仙法就做不到一切？难不成你一路走过来，是依靠仙法？”

    “我......”

    中年男子无话可说，心里不自觉生起与白发老人一样的悔意。

    见此一幕，白发老人知晓，但凡自己或中年男子清楚一点，便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却也怪不得他人，哪怕白发老人有一身不俗的修为，在此界位面其他人眼里的确是位仙人，但在夫妻俩眼里，白发老人仅是位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

    中年男子不知夫妻俩人的强大，心里认为的仙人，也仅有白发老人。

    这一刻，眼界又决定一个人的世界。

    “你以为我能复生死人，可我何尝不想复生老伴？”白发老人笑着笑着，一刹那情感共鸣，那份不甘与悔意如影随形，让他们无处可逃，默默承受。

    至于一家四口，夫妻俩看得最为真切，也有能力改变两人的情况，但命中注定的事，他们插足不了，也不会插手。

    就算男童拉着少年的衣角，心软的想要以目光请求，却也换来拒绝。

    “夏儿，这是大人需要承担的责任，你要理解。”姜云逸柔和的告诉他。

    男童抓着自家爹爹的衣角，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哭，看向自己从少年，变成青年，再到中年便一直关注的人。

    善良的男童在心里为之悲悯，这些天在光幕见到的画面，让身在仙境的他明白人生不止有欢乐，还有酸楚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