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但凡对时事政治略有了解的人,必然听过少年刘懿的诸多事迹。
特别是诸如莫惊春、孙芸等一些同刘懿有过直面接触和交往的将领,对刘懿的才学和智谋都非常认可,倘若领兵之人是刘懿,此番东境之危局,或可就此而解。
孙芸和莫惊春悄悄互换了个眼神,从对方的眼神里可见,积郁心胸多日的郁气一扫而空。
端坐在主位上的刘淮虽然久在深宫,但对刘懿这一号人当然也略有耳闻,可他还是决定在这个环节端一端架子,找找丢失多年的威严。
他这个年纪,不明白,威严从来不是在嘴上找来的,而是在事儿上找。
于是,刘淮双指捏着青瓷杯盖,轻缓扑散茶香,直到茶香四溢,他方才沉吟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谢安,嘴角似有微笑,明知故问道,“大师傅,这刘懿是何许人也啊?”
天色渐亮,谢安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太多时间,赶忙拱手回道,“回殿下,刘懿乃刘权生之子,尚未及冠,致物境,其少年时曾随名家巨擎东方春生游历北疆,多识北疆风土;五年前,陛下决意平田,此子受五郡平田令一职,历时三载,成功剪除四郡世族私兵私田;大功告成后,刘懿受封凌源伯,整编平田军,驻军嘉福山一线,统摄玄甲军,与逆臣江锋分庭抗礼。”
谢安十分了解刘淮傲娇至极的混账性子,害怕刘淮犯浑再说一些不得人心的话,惹得众人不快,所以,谢安说这些时心平气和,没有添加任何赞誉之声。
说完,谢安也不看刘淮,他木然望向对面的听雨亭,恍惚中,他仿佛置身山中,山巅没来由骤雨倾泻,暴雨过后,云雾缭绕,千灯万灯在山外亮起,宁静而祥和。
哎!希望骤雨初歇以后,两辽之地能够重新亮起千万盏明灯。
此愿若成,我谢安纵然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了。
座上的刘淮听完此言,安如泰山,没人知道他坐在那里究竟在思考什么。
孙芸听后,回想起当年乐贰犯乱时站在牟羽身旁的那个毛头小子,情不自禁感慨道,“岁月不居,屈指五年,当年的小小少年,已成参天大树啦。我等老矣!”
莫惊春哈哈大笑,“后浪越高,莫某人越是高兴!”
关于谢安所奏,刘淮自然知道,去年他之所以命令太子一党在朝堂之上主战东境,便是听了五郡平田的风,于是,他才在东境下了这场血色弥漫的雨。
刚刚听闻来将乃五郡平田令刘懿时,刘淮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对,刘懿,就是你刘懿。你他娘的刘懿,放着好端端日子不过,平个鸟的田,去年老子若非听到平田的消息,老子怎会心血来潮怂恿父皇派兵东征高句丽?若不是出兵太白山脉,刘沁、刘瀚两个狗贼又怎会叛乱?若不是二贼叛乱,老子又如何会输的一败涂地?若不是东境失利,老子怎会受这番非人之苦?又怎会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刘懿前来救我?
都是你!就是你!都怪你!
刘淮脑回路转到了这里,怒意更盛,他大腿一拍,心中暗骂:刘懿!老子所以遭此大辱,都是拜你刘懿所赐。此仇不报非君子,你等老子返回京畿,一定告你个窜通敌国之罪。老子,老子弄死你,不,还有莫惊春、陈步业、李长虹,老子弄死你们!
想到此处,刘淮的灵台莫名‘清明’了一下,他转而想到:没错!把此番东征的所有过失,都推脱到这几个人身上,如此一来,自己最多就是被小人蒙蔽,也不至于被父皇骂的太惨。
刘淮不禁为自己的一石二鸟之计,沾沾自喜起来。
于是,他正襟危坐,面露威严之色,沉声道,“即是援军,主将刘懿为何不来见我?父皇将如此重任交托予他,他却如此怠慢军事,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包括谢安在内的所有人,收齐了所有形态和情绪,他们一个个纷纷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淮。
他们觉得,眼前这位大汉帝国的储君。
好像是个二傻子!
夜色渐渐隐去,黎明即将到来。
听完刘淮谜一样的话语,分列两侧的诸将纷纷低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性格顽愚、放浪形骸,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这样庸碌的储君将来接过大汉江山,以如今世族之能,恐怕,又是一个三国乱世啊。
谢安坐在首位,口干舌燥、满脸通红。
此刻的他,如坐针毡,除了对太子无德的悲叹,更有一种深深的耻辱之感。
想当年,陛下勘验儒、道、法、阴阳、兵五家学术,经过层层遴选,最后为太子刘淮精挑细选了谢安、陆凌、冉闵、桓温、荀若腾、司马诏南六位师傅。
这六人不仅都是人中龙凤,且六人背后的势力,在大汉帝国如织网一般的驳杂势力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天子本以为以这六人的能力和家世,可以教育太子成为帝国兴盛的火种,可以扶持太子走过登基前的千难万险,可以帮助大汉帝国再次延续往日之盛威。
哪知,天下之事,多事与愿违。
桓、谢、荀三家虽为曲州八大世族,但香火鼎盛之时已过,早已势衰,江锋称王后,时时刻刻面临被曲州新王吞并的危险。
再看谢安六人,陆凌正幽禁在宗正府武备馆,自身难保;司马诏南深居简出一心求道几乎不理世事;荀若腾一介武夫不懂育人,谢安自己还被发配到万里之外的薄州,殿下身边,只剩下冉闵和桓温孤寡支撑,再看冉闵和桓温,这,这俩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可这几年,冉闵和桓温究竟教会了太子什么?
只会玩鹰逗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