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探阵棍竞价达到八千灵石后，风雅一张虎脸便带上了笑，虎目也带出一丝暖意。可当竞价超过一万，各族代理仍然不见半点退让，笑容就僵在脸上，双眼中温柔淡去，冷漠冻结面庞。

    它并未扭头看向身旁首领，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下方拍卖台，只是看着一茬又一茬竞拍代理来到拍卖台旁报价。

    在竞价超过五千枚灵石之后，代理们的报价就变得极有节奏，像是背后的大族商量妥当一般，使得查探阵棍当前价格稳步提升。

    其余首领大多观望下方报价。它们清楚自家能承受多高的价位，能把竞价拉到多少收获法宝，但不清楚其它几家下了多少决心，又做多少准备。如果可以，它们都希望能够以较低价格拿下法宝。

    李俭此时真成了局外人，提供拍品的虎族首领都不及他这般惬意。他的目光藏在头盔后面，一次又一次若无其事地扫过妖兽面庞，观察微表情。

    那几个竞拍首领的表情几乎一致，大多数时间死死地看着拍卖台，神识若有若无地在身上涨落，是注意力集中在外物上的表现。偶尔会回转目光歇息一会，但也没有看向风雅，这便让它们错过了观察风雅表情的好机会。

    李俭观察妖兽首领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风雅身上。

    应该说，作为妖兽首领，在妖兽社会并不厚重的历史土壤中成长起来，风雅的养气功夫实在相当出色。三四个月的工夫，风雅已经从被同等体量族群首领不阴不阳地呛上一句便会生怒，发展到一片诚挚与牛族首领“勾肩搭背”的程度。

    但看着眼前一众代理者井然有序抬高报价的场景，风雅脸上笑容虽在，脸色则渐渐冷却，身上神识波动溢出肌理，内里只有紧张。

    它确实把情绪控制住了，若不是李俭格外留神，又有极强的神识打底，也难以发觉风雅的情绪变化。

    面对重要情报，李俭故作不知，双手一刻不停，小幅度抖动点选，将神识探查情况实时传递后方。

    ……

    “一万两千两百五十灵石。”

    风雅的笑容看着有些渗人，尤其是李俭能通过神识感受到它的情绪溢出。

    “一万两千两百六十。”

    几个大族首领快凑到房间最底下，恨不得穿过房间中央的空洞，亲自降临，一举拿下法宝。和方才的面无表情相比，它们的神态动作可都失态了。

    这也怪不得它们。一万两千多枚灵石算是量变引起质变，哪怕往少里估算，也起码代表着二十万个修仙者的工时。妖兽们搞生产，主力可都是金丹期，就算一个金丹期能带百八十名的未开智妖兽干活，把未开智妖兽当做牲口看——本来就是牲口——这也起码得搭进去一万个金丹期修仙者的工时。

    一万金丹期工时，干点啥不好，就为了在拍卖会上买下这件虎族研发的法宝？就为了买下这件功效仅用作查探的法宝？

    如果有一套可靠的科研路径，一万金丹期工时都够它们自主研发这件法宝了。

    但在此刻，各大族都已将心理预期告知族群代理者，除非它们打算亲身下场，以自己作为大族首领兼运营方的威势打断拍卖进程，一口价——哪怕是和其他大族首领一同出价——敲定拍品归属，不然的话，这场在开始之前就可以知道结局的价格拉锯战，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进程缓慢走向终局。

    它们当然不可能突然下场，宣布“竞拍太耗时间了，我们不如决定下一次叫价就是最后一次，大家看谁出价高就归谁”。它们还指望着拍卖会能够细水长流，为它们搜罗更多宝物。

    于是，它们尴尬地卡在这里，既不能催逼拍卖会进程快马流星，也不能对代理者做出任何指示。

    竞拍价提升到一万五千枚灵石。

    冻在风雅脸上的笑容化霜而去，表情无喜无悲。先前波动逸散的情绪也不见了，它的心情已经冲过了最激动的山巅，使得理智占据上风，让它再次意识到同盟内的首领们是一群理性生物，与它们相交，只需要利益关切就够了。

    在它那无喜无悲的目光中，查探阵棍以一万七千一百一十枚灵石的竞拍价成交。

    一名代理者在一万五千五百枚之后再无报价，接着有代理者在一万五千八百枚掉队，一万六千枚成了第三道关口。

    剩下三家撕咬得很紧，一路追上一万六千八百枚，才变成两家代理的最终决战。

    其中一家大抵是觉得一万七千枚就是竞拍的最后关头，相当聪明地卡在一万七千一百枚的位置停止报价。但拍得拍品的族群显然比它更有决心，报价多出的十枚灵石打穿了最后一家竞争者的心理预期。

    如果首领们能够下场竞拍，十枚灵石当然不会轻易阻断竞价。只不过大族首领都在拍卖台正上方房间内“监管拍卖”，所有拍品的心理预期和竞拍手法都在拍卖正式开始前交给代理者，这才让十枚灵石的涨幅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也意味着，最终拍得拍品的族群，愿意为查探阵棍付出超过一万七千一百枚的灵石。

    静待一段时间，不见竞价出现，拍卖师宣布匿名买家以一万七千一百一十枚灵石，拍得虎族查探阵棍。

    大族提供的拍品至此尘埃落定，风雅收回目光，回头，表情和煦。

    “恭喜啊，第一次拍卖会，还是虎族的宝贝最有吸引力。”逐旷满面带笑，说得十分真诚。

    如果没有种种思虑，仅以拍卖价高者得的买卖逻辑来想，自家出的宝贝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当然值得庆贺。更不用说虎族掏出查探阵棍，在法宝门类中以三倍于第二名的价格斩获成交价第一名。

    虽说查探阵棍是一套三支，单说数量，成交价是单件法宝三倍也不意外。但价格高就是高，说破大天去，就算不夸虎族的法宝质量，也得夸虎族一口气拿出一套三件法宝的魄力。

    “同盟举办拍卖会，不能堕了我们同盟的声势。要是不拿出点好东西压阵，被它族看了笑话，岂不羞愧？”风雅对诸位首领颔首。

    “咱们的隐私保护得一直做下去，这是个路子，也免得买卖互相猜疑。虽然这次我们出的拍品都没有隐藏卖家身份，但卖家身份可以隐藏。”风雅说着，又给拍卖会提了建议。

    “这是自然。代理者都发过金丹誓言，保障客户隐私，自然是连买和卖都包括了。只不过这次拍卖会没有客户送来拍品罢了。”伏野舒展身躯，熬了一整场拍卖会，不吃不喝，约莫过去七个小时，就在拍卖台顶上的房间硬熬。

    待客室里倒是有饮食供应，它们一群首领名为监管拍卖进展，连个下属都没进过房间，更谈不上饮食放松。若不是金丹期修为在身，哪是舒展筋骨就能活络起来的？

    但都是金丹期，这下就连不吃不喝、干活连轴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金丹期：我抗议，金丹期修仙者也有生活权，凭什么我能不吃不喝连着干活，就当真让我不吃不喝连着干活？）

    （雪豹闭嘴）

    “这次没有拍品送来也就罢了，若是一直没有拍品送来，这事情切不可掉以轻心。”

    “风雅，你这就是想太多了。一枚丹药都能轻轻松松卖上几十枚灵石，会有人不来卖宝贝吗？”明室调笑道。

    在场都是大族首领，丹药成本究竟几何，它们心里敞亮。

    若说一枚灵石能抵过一枚丹药的成本，那无论对应什么丹药，都是放屁。可若说十枚灵石还抵不过一枚丹药的成本，这也是放屁，说这话的就得被抓起来打一顿。

    风雅闭口不言。

    这确实有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一枚丹药都能在拍卖会中变着番地赚回几倍成本，那么客户们趋之若鹜也是理所当然。

    倒不如说，它们不来拍卖行挂单，才是罕见。

    试运行拍卖会的客人们在代理者引导下有序退场。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交了一枚灵石的入场费，便在待客室中吃吃喝喝，看着拍卖会上的宝贝一个接一个卖出高价，及至最终超过一万七千枚灵石的记录。

    对绝大多数明白自己完全掏不起这笔灵石的修仙者来说，它们看乐子的需求被极大满足了。等它们离开拍卖会，匿名大族在拍卖会中以极高价买下一套法宝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传遍坊市，传出坊市，在同盟大族和附庸族群中来回传播。顺着攻守同盟的势力范围传到天涯海角，让每一个在这片地界活动的修仙者都知道：若想暴富，就拿宝贝去北疆坊市！

    信息在传播中迅速变形，变得模糊不清，但保留了情报最重要的部分。现在，是个修仙者都知道，灵山攻守同盟的大族在北疆坊市保护私人贸易，哪怕是一万多灵石的大单，它们也把客户的信息守的密不透风——哪怕那十有八九是个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