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妖兽代表各动心思，大族妖兽还有余裕控制自己的表情，做好姿态管理，那些隔了老远的小族代表——它们大多是大族的附庸，虽说在某些区域也能称王称霸，但为了在灵山填充地块能占一席之地，都得和大族进行利益交换——似乎是觉得管控松了，在远处骚动起来。
    围在中心的妖兽大佬并没有开口，就有亲信向后投去神识，使得一众小族代表恢复平静，只是在场地上或站或蹲地保持出场，表现所附庸大族的强盛。
    等小种族代表的风波过去，才有最内围的妖兽大佬开口：“那些魔族确实不止是一个种族的叛徒，鸟族也有，兽族也有。但它们的存在又能说明什么呢？和人族今天召集我们有什么关系？”
    “现存的魔族，对其他种族会发动无差别袭击。由于魔族内部存在其他种族转化而成的魔族——我们称为魔修。这些魔修对各族的伤害应该比一般的魔族还深。由于这些魔修出身各族，它们对本族的认知很有针对性，本族的搜寻手段对它们收效甚微，更不用说，魔修在没有动用魔族能力的时候，还可以隐藏在正常的同族中，这更加剧了各族排查魔修的困难程度。”李俭说完，等翻译器逐句翻译。
    华夏人族有信息化户籍和个人档案，能够在灵气复苏后精准定位到人，都做不到在魔修作案后将其百分百抓捕归案。对尚未点出一系列管理方式的妖兽社会来说，隐藏在它们中的魔修，应该更难抓。
    这下不是远处的小族妖兽代表有什么动静了，倒是内圈的虎族首领动了动尾巴，没控制住情绪：“你说的是对的。”
    “很明显，哪怕在妖兽对人族的杀意面前，魔族破坏各族内部的欲望仍旧高于这股杀意。那么面对魔族，哪怕是妖兽和我们人族，都可以是利益共同体。”
    李俭一番话如陨石砸入海面，顷刻间荡起惊涛骇浪。
    在还算原始的妖兽族群，它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基于物种差异的种群边界是妖兽之间划分群体的鸿沟，在这条鸿沟两边，甲乙族群如果没有冲突，尚能和谐相处；一旦食物重叠，亦或者一方就是另一方的食物，双方的竞争就将变得残酷。势均力敌就要进行长期战斗，优势巨大可以收附庸或族灭。
    妖兽族群之间的冲突激烈程度，并不比在杀意加持下的人与妖冲突更小。
    或者说，正是因为妖兽们都知道来自天道的杀意将人族树立成公敌，它们对人族的外交态度才会矛盾重重，反倒不如其他族群之间的冲突关系那样简单。
    妖兽之间的相互倾轧比与人族的两军对垒还要血淋淋的，却要构建面对人族的统一战线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拿不出人族欺压妖兽的实证，就得靠宣传鼓吹生效。
    故此，在妖兽社会中，与人族可以有共同利益，并不一定要剑拔弩张，这样的想法完全是碰都碰不得的话题，一旦有妖兽表示出来，那简直是“谁要改祖宗章程，谁就要掉脑袋”。
    还别说，现如今的妖兽大族在蛮古纪元也往往是当时的大族，按照它们的先圣的看法，第一纪元没打过人族也就算了，都第二纪元，让人族成为众矢之的了，还不一块先把人族灭了，再争取最终胜利，这不是开玩笑嘛？
    如果一切顺利，妖兽各族确实没有和人族成为利益共同体的必要，这也是妖兽们“祖宗章程”的基础。
    但妖兽先圣显然没料想到，出蛮古人留下的许愿，让第二纪元的人族在拥有非金丹期智能的前提下过“一段时间没有种族战争”的好日子，竟然在纪元纷争开始前攒了一波家底，出乎意料地扛过了早期妖兽纷纷进入蛮古变、对人族无智能导向的围剿阶段。
    若是没有这段好日子，让人族在有智能无历史的情况下脸接蛮古化妖兽，就算不至于当场族灭，现存的学科知识、人口数量、产业结构，恐怕还停留在前工业革命时代，直接从原始时代进入修仙环节，走最纯粹的修仙道路了。
    强大的妖兽在族群内部，贯彻“人族就是共同的敌人的想法”，这种想法也加诸其他妖兽族群，强势影响附庸的看法，并在族群间交流中一次又一次地回荡，几乎让人族成了“敌人”的代名词。
    这种事在灵气复苏前有吗？
    当然有了，整个以麦瑞卡为首的国际团体都把华夏妖魔化成提都不能提的神秘克苏鲁国家了，凡是和华夏沾边的就要反对，和华夏沾边的就说成臭不可闻，几十年宣传下来，这就是他们的正确。任何人表示能和华夏有共同利益，等着他的就是背后身中八枪自杀到死神来了的随机事件链。
    与之相比，华夏完全是菩萨心肠，就算内部有人跳着脚地当汉奸，没有严重损害利益，人们顶多也就骂两声——就连这骂，都不一定传得到耳朵里。
    当然，在和灵气复苏不同的某世界线中，某地的地区冲突在新媒体平台火爆，揭开了麦瑞卡为首的宣传遮羞布一角，才有仁人义士牺牲，真的做了不义之城的义人。
    此时，李俭突然当众表示，妖兽和人类竟然是可以有共同利益的，妖兽和人类竟然是可以站在一起的，立刻引来了妖兽们的声讨。
    立刻开骂的都是那些小族的首领，还有那些和大族首领显得亲近的妖兽。它们的兽语声都不是能用此起彼伏能够形容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叫喊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李俭听清楚，其中高频重复几个李俭都能听得懂的关键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人们往往能第一时间学会其他语言的脏话。
    也有少部分妖兽喊得是抑扬顿挫的口号，但在“重峦叠嶂”——如果声波能够可视化的话——的叫骂声中，这些靠理性组织起来的口号就显得十分无力。
    叫骂声持续了十几秒，带头的大族首领一开始没什么表示，但手下的亲信感觉自家首领情绪不对，纷纷向后命令安静，过了一会，躁动的妖兽们才渐渐平静，只留下有理论功底，正在“据理力争”的妖兽的声音。
    直白干脆的辱骂没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串串妖语的长难句。同时出现的声音还是好多，头盔的翻译软件尚且能够并行处理，但李俭没有这份心思研究，更不愿意在妖兽群聚的场合任由它们呱噪——这可不是自己的脸面问题，在人族召集的各族峰会中，甚至同一时间不能只有一个声音发言，这成何体统？
    “安静。”
    李俭放出神识，十倍于普通金丹期的神识当空充斥，悬在半空不做任何举动，仅靠存在就让一众妖兽重新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类拥有远超同境界修仙者的战斗力。
    方才还在“据理力争”的妖兽闭麦了，作为大族首领，一头看不出是什么出身的草食动物——它两眼在不同侧面，是非掠食者的显著特征——抬头开口：“面对魔族，或许可以。人族打算怎么合作？”
    听到终于有妖兽谈到正题，李俭心里很满意。
    “既然各族内的魔修都对本族的检查手法了如指掌，本族不能抓住本族出身的魔修，也很难抵抗本族魔修的破坏，那就让它族来查魔修。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反魔修联盟，各族出可靠战力，到其他族群内参与魔修抓捕。”
    李俭这番话就是把另一颗陨石也砸到了海里去，由于陨石体积过大，冲击能量过大，不仅有部分海水气化了，还有部分海水被强大动能转化出的能量冲出了引力圈，变成了太空物质。
    “有趣的提议。”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几个大族的首领在李俭开口之前，就有妖兽转过头去，给了身后一众小族代表眼神示意，使得众代表噤若寒蝉。哪怕李俭提出的事情对它们来说已经比提出合作可能还要离谱十倍百倍，也不再有方才那样浪潮般涌来的批评喝骂声。
    小族首领们明白，就算大族平日里让它们对抗人族，让它们发自内心地攻击人族，但到了和人族商谈的场合，哪怕人族提出的事情再怎么与过去的说法冲突，这场商谈也没有小族开口骂人的份——除非是大族让它们骂。
    只要大族没有给出许可，小族在这就只能撑场面。
    有大族首领说有趣，就有大族首领说反对。
    “我敬重你的战斗力，但你好像并不敬重我。让外族来抓捕本族的魔修，本族的机密也要泄露给外族，这又如何解释？”
    “这很简单，起码有两重保障可以奏效。第一，让参与反魔族联盟，到其他种族中抓捕魔修的人员立下金丹保密契约，一切互动仅仅是为了抓捕魔修。第二，让接受配合的种族提供本族内信得过的金丹作为配合，同时严密监视异族行动，有什么可能泄密的，在行动之前就会明了。”
    虽说这场谈判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成功，但为了表面功夫，李俭总得准备一点理由，让提议看起来有“合理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