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苏辙:完了,我家要不干净了。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在现代留过学最新章节     
    苏轼回到自己在汴京的落脚地——他弟弟苏辙在汴京新城的武成坊租的一个民宅。

    武成坊是标准的汴京平民坊。

    坊中基本没什么权贵人物。

    上一次住在这里的权贵,还是太宗时代的枢密副使张逊。

    好在,苏辙租的民宅,面积还算大,前后三进带着院子、马厩,有十几个厢房。

    因为苏轼在外地为官,所以,苏辙将这院子稍作改造,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家门。

    左边是苏轼的妻子王闰之带着苏轼的长子苏迈、次子苏迨、三子苏过居住。

    右边则是苏辙一家人所住。

    和苏轼相比,苏辙的子女众多。

    他前后有七女三子,虽有两个女儿不幸夭折,但也是五女三子的大家庭。

    好在,如今五個女儿都已经成功的出嫁。

    虽然代价是,苏辙为了凑嫁妆,几乎变卖了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

    连眉州的祖田、祖屋都卖掉了。

    还欠下了一屁股债,至今都没有还清。

    但侄女们却都嫁了好人家!

    不是名士之子,就是进士官人。

    苏轼对此是很自豪的。

    因为五个侄女的丈夫,都是他选的!

    准确的说,应该都是他考察过人品后,才推荐给弟弟的。

    在大宋,除了宰执之家,谁家能把五个女儿全部嫁给名士大儒之子、进士官人为妻?

    苏轼刚刚进门,他的妻子王闰之早已带着妾室朝云以及三个儿子与长孙苏箪出迎。

    就连隔壁的苏澈,也带着妻子和三子,出现在了苏轼家里(两家只简单的隔一堵墙。)。

    “官人面圣如何?”王闰之紧张的问道。

    苏轼面圣,而且还是官家特旨越次诏对。

    最紧张的,就是苏轼的家人了。

    没办法!

    谁叫当朝的官家,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君主呢?

    按照坊间闲汉的说法——当今天子圣质宽仁,颇具汉唐明主之风,而兼有祖宗之德。

    瞧瞧!

    说的多好听!

    可实际上,这‘汉唐明主之风’与‘祖宗之德’,是怎么看怎么违和的。

    因为汉唐明主,都是些什么人?

    翻翻史书,这些人哪个像大宋祖宗?

    偏这样的违和感,放在当朝官家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

    他确实宽仁!

    但得罪了他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其记忆力超群,特别能记仇,在报复人方面,特别有天赋的特点,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只是没有人敢说而已。

    苏辙作为经筵官,虽然在经筵上发言权不多。

    但,他可是太清楚,那位少主的厉害的。

    能轻轻松松,驾驭五经,解读圣人,常常阐发‘他人所不能发’的圣人微言大义的人,能是简单的吗?

    更不用说,宫中上下,皇城内外,三衙之中,皆为其鹰犬爪牙。

    而他即位至今也才一年零七个月。

    一年零七个月,就能做到,将路寝之将,宫闱之禁卫,国家之爪牙,统统收用的少主。

    自古而下,能有几人?

    反正,苏辙是今天担心了一天。

    就怕哥哥御前失仪说错话,犯了忌讳。

    苏轼看向自己的妻子、儿子、儿媳还有长孙,又看向弟弟苏辙、弟媳史氏还有三个侄子。

    他轻声笑道:“官家与为夫相谈甚欢,还对为夫在登州施政,大加赞赏、勉励,更嘱托我回任之后,当戒骄戒躁,为国朝再立新功!”

    于是,全家人都放下悬着的心。

    妻子王闰之,更是流下眼泪:“官人……官人……我就知道官人必能得官家青眼。”

    弟弟一家,也都是喜上眉梢。

    苏轼对他们可不仅仅是兄长/伯父。

    还是良师益友,更是让他们崇拜、仰慕的长者。

    苏辙顿时道:“兄长,我要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张、苏两位世叔,叫他们也高兴高兴。”

    苏轼嗯了一声,然后就看向自己的长子苏迈,与他道:“伯达(苏迈表字),汝替我去一趟你章世叔府邸,待我向章公夫人致谢。”

    苏迈闻言微微一楞:“章世叔?”

    其实,苏迈和章惇的关系非常好。

    当年乌台诗案,苏迈和叔叔苏辙为就救苏轼,多番奔走。

    苏辙主要找的是旧党那边的关系。

    而苏迈则跑去找了章惇,并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章惇的喜欢。

    要不是当时苏迈已经有妻子了,章惇甚至想将其招为女婿。

    乌台诗案后,苏迈在汴京备考,也是得到了章惇许多关照。

    不然,他一个罪官之子,怎么可能考上进士?

    连考场都不会让他进!

    “是啊!”苏轼道:“此番多亏了你子厚世叔在官家面前举荐为父,言我有王佐之才,出知登州就与你子厚世叔有关。”

    苏辙一听眉头紧锁。

    章惇章子厚?

    那可是新党小人的标杆、核心。

    如今其已凭南征大胜之功,而得到天下拥护,官家信重。

    官家对其更是爱屋及乌。

    其族兄章衡,拜户部侍郎,实际执掌户部大权——户部尚书王存,就是个傀儡,户部上下大小事务,悉决于章衡。

    就像吏部,如今悉决于王子韶这个衙内钻。

    其另一个族兄章楶,更是被当今天子简拔,从成都府路提刑官,先除为权发遣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然后迁权环庆路经略安抚使。

    这次西贼大寇,环庆路与鄜延路表现优异。

    特别是环庆路,生擒伪驸马拽厥嵬名,阵斩三千余,俘近万,得马匹牲畜甲械无算。

    章楶已去掉了权字,正任环庆路经略安抚使。

    其子章縡,则执掌着店宅务,与宫中关系密切。

    放眼望去福建章氏一族,已然崛起,有机会成为类似灵寿韩氏家族、相州韩氏家族一般的国朝衣冠之家。

    若其再回朝,必定拜相。

    一旦拜相,新党邪法就可能死灰复燃——当年,熙宁变法,韩绛号为传法沙门,吕惠卿号为护法善神,而章惇、曾布则是除了这两人外,对新法最积极的人。

    在这些人里就属章惇杀心最重!

    这次南征,更是彻底暴露了其本性——对士人读书人,都能毫不犹豫的挥起屠刀。

    他现在能杀交趾的读书人。

    将来,未必不会对大宋读书人举起屠刀!

    所以如今朝中君子,对此是无比警惕的。

    无论如何,章惇不可回朝——他若回朝为相,恐怕岭南荆棘之路就要重启。

    为了防止章惇回朝,已经有人打算请回蔡确了。

    这属于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至少蔡确还能商量。

    章惇章子厚?

    那可是屠夫!

    甚至已经有人打算开除其士大夫籍——屠夫,岂配为士大夫?

    苏轼看着弟弟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子由怎么了?”

    苏辙摇摇头:“无事……”

    “就是想起了朝中,有人谓章相公子厚,于交趾屠戮衣冠士人,于是有好事者将之称作‘铁手人屠’……”

    “兄长若与之太过亲密,恐怕也会影响兄长名声……”

    苏轼听着笑了,他才不在乎这个呢!

    甚至,在他眼中,章惇在交趾大杀特杀,还很对他胃口。

    于是道:“自古征伐,难免杀伤。”

    “且夫……此乃官家亲口说与我的……”

    “我若连这种恩情都不能报答,天下人又如何看我?”

    对苏轼来说,其实他才不在乎什么新党、旧党呢。

    他在黄州早已经看破了。

    所谓新党,所谓旧党,其实是一条根上长出来的两条藤蔓。

    新党刻剥,旧党就不刻剥了?

    开玩笑!

    仁庙时代,为了筹措军费,是谁把东南六路的地皮都刮冒烟了?

    总不能是新党吧?

    再说,新党的政策,也并非全部都是坏的。

    有好几个还很不错呢!

    尤其是韩相公回朝,主持大局,开始检讨后,实行的免役法、青苗法,在苏轼看来就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苏辙听着,默然不语。

    兄长的话,他自然懂,就是……

    他小声提醒:“兄长自可以报答……但是,士林物议,兄长还是需要小心……”

    一旦被人打为章子厚一党,将来斗争起来,肯定会将哥哥拖下水。

    到时候他就难办了。

    苏轼洒然一笑,吟着自己的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胆子一起,无所畏惧,敢与世界为敌!

    但,一旦撞到铁板,他也会缩的比谁都快。

    苏辙看着哥哥的神色,他知道是劝不住,只能叹息一声。

    如今朝中的林希、林旦兄弟分属新党、旧党,就已经让很多人诰病了——你们兄弟怎么回事?

    感情谁赢,你们都能赢是吧?

    而将来,他们兄弟搞不好也会和林希、林旦兄弟一般。

    这就让有洁癖的苏辙很难受了。

    可看着哥哥的脸,苏辙无可奈何的低下头去。

    他能怎么办?

    从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顾他,帮助他,教他写诗,写文章,带他认识、结交朋友。

    就连自己的五个女儿也都是多亏了哥哥,才能嫁的那么好。

    如今,他也只能由着哥哥的性子。

    好在,章惇章子厚能不能回朝,什么时候回朝,一切都是未知数。

    兴许,章子厚就一直在外郡呢?

    兴许,将来哥哥想开了,不跟章子厚走近呢?

    ……

    翌日,十月甲午(初十)

    耶律琚牵着马,率领着使团,在南朝派出来的军队的保护下,走在宽敞的官道上。

    他回过头,看向了他身边那个讨人厌的耶律俨。

    这家伙这些天来,一直在使团内部搞事情。

    想方设法的,想要拉拢使团内部的官员。

    封官许诺,乃至于威吓利诱。

    到他这里来告状的使团成员,络绎不绝。

    “这耶律俨是摆明了要破坏国家大政!”

    “须得想个办法除了他!”

    耶律琚恶狠狠的想着。

    不除掉他,好多事情便没办法快快活活的做了。

    多少国家大事都得耽搁!

    但怎么除?

    耶律琚一时还没有主意。

    没办法,人家是清流,是帝党,是孤臣。

    他越讨人厌,皇帝就越喜欢他。

    朝中又有萧兀纳、梁颖这样的老家伙保。

    想除掉他,哪怕国舅出手,也不大可能。

    正想着,前方一队南朝的官兵,就已簇拥着南朝鸿胪寺的官员们近前来。

    为首的还是老朋友,南朝翰林学士刑恕。

    刑恕微笑着迎上前来,按照宋辽两国早已约定好的朝聘礼仪,与耶律琚拱手相拜,然后他就看向了在耶律琚身后的耶律俨。

    “这位是?”

    耶律琚皮笑肉不笑的拱手:“此乃我朝枢密直学士耶律公讳俨,表字若思若思名门之后,系故南院枢密使、广德军节度使钦惠公之子。”

    “今奉我主大辽皇帝旨意,为出使贵国,为调停副使。”

    看着是光明磊落,但语气里的调侃与不满,以及措辞上的轻蔑,还是很容易就让刑恕听出来了。

    谁家使臣见面,一上来就把副使的底细给卖个干干净净?

    不过,这和刑恕没有太大关系。

    他微笑着对耶律俨道:“原来是耶律学士当面,失敬失敬!”

    耶律俨其实心情很不爽,但奈何,这是宋辽两国外交场合。

    一旦行差踏错,让友邦惊诧,伤损国体。

    那朝中的那些小人,就有话要说了。

    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用着纯正的礼仪拱手拜道:“大辽枢密直学士、调停副使耶律俨,见过大宋刑学士。”

    刑恕呵呵的笑了笑,道:“两位远道而来,一路旅途劳顿辛苦了。”

    “奉大宋皇帝陛下之命,某已在都亭驿中为贵使及使团上下,略备薄酒,以为接风。”

    说着,他就做出了一个请的礼仪。

    耶律琚、耶律俨,拱手答礼后,率领着使团成员,在宋军的严密保护下,向着汴京城而去。

    不过,耶律琚在走过刑恕身边的时候,和他对了一个眼神。

    刑恕若有所思,于是回了耶律琚一个眼神。

    这是他们两个约定的暗号。

    大概意思就是——有内鬼,停止交易。

    刑恕抿了抿嘴唇暗道:“有趣!”

    “看来北虏国中,也有着如我大宋一般的党争呀!”

    仔细想想,这才正确嘛。

    北虏早年内斗,那可比大宋的党争刺激多了。

    动辄就是灭人满门,杀人全家,帝系转移了数次。

    哪怕最近几十年,他们似乎不再斗的那么狠了。

    可实际上呢?

    北虏内部发生的事情,一般都传不出来。

    能传到大宋的,都是劲爆的大新闻!、

    比如说,当年北虏太子耶律浚和皇后萧观音,可都是死的不明不白。

    其太师、魏王耶律乙辛也在随后暴卒。

    北虏虽然对外粉饰,说什么皇后病卒,太子伤心欲绝追随而去,太师魏王重病不起云云。

    但大宋君臣,都不需要去查证,稍微一想,就能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果然如此。

    自那以后,北虏恐怕也只是表面上安静了下来。

    实际上暗流涌动,各派斗争的激烈程度,远非大宋所能想象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