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今天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赵宥真倏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跟在自己后面，吊了半个身位的那个她。
    同样是一头如瀑的棕色长发，但这一位的海拔，明显比徐忆如要高出不少。
    一米七五的芭芭拉-帕文。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距离今日iyahty的开场秀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赵宥真必须留在后台实时监控，而徐忆如，则按照她们的约定，跟在韩易身边，预防芭芭拉接近后者。
    但令二人始料未及的是，出现在adity音乐节现场的帕文，并没有直奔韩易所在的卡座区，而是挂上她通过可口可乐迷你纪录片摄制组拿到的后台通行证，在舞台右侧找到了认真工作中的赵宥真。
    “嘿，宥真。”
    仍有拍摄任务在身的芭芭拉画着精致到惊艳的全妆，搭配那件将优雅与性感完美融合的uger黑色短裙，让她即使在每個人都以三倍速步伐来回奔走的后台，也能成为往来工作人员频频侧目的焦点。
    “芭芭拉。”
    循声抬头的赵宥真瞳孔微微一缩，讶然的神情一闪即逝，随后瞬间取而代之的，是古井无波的沉静。
    “下午好。”芭芭拉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又放开，如此迅速反复了几次。
    “下午好。”宥真嘴角勾起一抹礼貌的浅笑，微微颔首，并借助这个动作重新垂下脑袋，继续检视着打印出来的技术rider。
    “你现在有时间吗？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
    “不太有时间。”赵宥真的语气并不生硬，但却足够坚定。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笑容依旧谦和有礼，“等一会儿，好吗？”
    “好。”
    芭芭拉抿抿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
    “我等着。”
    “你的意思是……”
    从头到脚，赵宥真将芭芭拉仿若扎根在原地的挺拔身姿快速扫了一遍。
    “不打扰的话，我希望就能在这里等。”
    “迪伦。”沉默片刻，赵宥真把文件递给跟她一起核对舞台技术要求的巡演经理迪伦-巴克曼，目光却一直挂在芭芭拉-帕文身上，“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当然，宥真。”
    迪伦不知道面前这两位超模想要聊些什么，但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一场他应该掺合进来的谈话。年轻的巡演经理接过rider，用眼神向赵宥真和芭芭拉-帕文道别之后，把自己的头埋进文件里，迅速逃离了现场。
    “说吧。”目送迪伦-巴克曼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赵宥真深吸一口气，将视线转回到芭芭拉身上，“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不是紧急，是必要。”
    芭芭拉环视四周。
    “我们要不要找一个能坐下的地方？”
    “我走不开。”宥真摇摇头，“只能在这里。”
    “好吧，那……”芭芭拉舔舔嘴唇，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措辞，才缓声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先向你道歉。”
    “道歉？”
    “我骗了伱。”
    “关于什么？”
    “关于我和易之间的关系。”
    “不再是朋友了吗？”赵宥真将目光里的灼热掩饰得很好。
    “我不知道能不能用‘不再是’这个词，因为……”
    说到一半，芭芭拉的话头戛然而止。她眼睛一眨不眨，无比专注地观察了好像没什么特殊表情的赵宥真几秒，然后有些沉重，又有些释然地叹了口气。
    “格蕾丝已经来找过你了，是吗？”
    “是。”赵宥真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依旧秉行着她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没有半分多余的解释。
    “她跟你说了什么？”
    “一模一样的东西。”赵宥真故意顿了顿，“除了道歉之外。”
    “yeah，ideervethat。”
    芭芭拉咧咧嘴，勾起一抹含义相当复杂的苦笑。
    “我的确应该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我隐瞒了部分事实。”
    “部分？”赵宥真挑挑眉毛。
    “没错，易把我当作情感顾问，跟我分享他和你之间的细节，从而寻求建议与帮助，这部分千真万确，我没有讲半句谎话，他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对你的着迷，以及依赖，都是真的。”
    “那假的是什么呢？”赵宥真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假的是……不，我没有向你透露的是，我的角色，并不仅限于情感顾问而已。”
    芭芭拉沉默良久，方才抛出隐匿在后半句话里的炸弹。
    “我们在伊比萨的邂逅不是柏拉图式的。他吸引了我，我也吸引了他，我们见面的第一晚，就上了床。”
    出乎芭芭拉意料的是，话语如预期般炸响，但对方的心防堡垒却没有随之崩塌。炸弹在坚硬的石壁上碰撞出了清脆的声响，然后被弹回到泥土里引爆。
    城墙似乎炸出了一点缺口，却与支离破碎之间还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惊讶，也不是很……愤怒。”
    “我应该愤怒吗？”赵宥真关掉被她攥紧的手指不小心点亮的手机屏幕，呼吸的频率较之前缓慢，呼吸带动的肺部运动幅度也比之前更大一些。
    “他不是你喜欢的人吗？”芭芭拉双唇微翕，“你也是他喜欢的人，不是吗？”
    “也许是吧，但这又能赋予我什么权利呢？”宥真垂下眼帘，“我喜欢他也好，他喜欢我也好，我依然是他的雇员，他依然是我的老板，这是在职场上无法混淆的上下级关系。如果拥抱不算的话，我甚至跟他之间没有过任何亲密接触。没有亲吻，也没有……你们有的那些。所以，我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去表达我的愤怒呢？”
    “在我看来，不管你的立场如何、角色如何，都有感到愤怒的权利，难道不是吗？”芭芭拉歪着脑袋，认真地注视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喜欢的人，背着你偷偷跟其他人发生了关系，而现在，这个‘其他人’就站在你的面前，谈论这件事情……难道这也不会让你有所触动吗？”
    “……不。”
    这个表达否认的词汇，赵宥真念得很艰难。再是强装镇定，她的表情看上去也显得僵硬得可怕，必须用转身快步离去的动作，才能遮掩一下她差点溢出的怒意。
    “你要去哪儿？”
    “后台侧门，接人。”
    宥真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想跟芭芭拉多说一个字。
    “我们的谈话呢？到此为止？”芭芭拉拢了拢背包肩带，跟上赵宥真的步伐。
    “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激怒我，那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韩国姑娘的步频越来越快。
    “这种把戏适合在格蕾丝身上用——毕竟她才是真正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那个人。她比我更关心。”
    “我没有想要激怒你，宥真。”芭芭拉小跑两步，与赵宥真并肩而行，“我想要做的，只是展现我的诚意而已。”
    “你的诚意……展现得确实相当露骨。”宥真语带讥讽，不做丝毫掩饰。
    “again，ideervethat。”
    芭芭拉摸摸脑后的马尾，认命地轻笑了两声。
    “我只是想用100%的事实，来重新获得你的信任。”
    “信任。”宥真用芭芭拉听不到的音量嗤了声气，“那你今天早上获得格蕾丝的信任了吗？”
    “我没有告诉她。”
    “这很难让我相信。”宥真脚步不停，只是将脑袋稍稍向左侧过，食指在自己与芭芭拉之间来回摆动了两下，“格蕾丝跟我说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芭芭拉蹙起眉头。
    “今天早上，你在餐厅里，跟易举止相当亲密。”
    “但这不代表她知道我和他初次相遇的细节。”匈牙利超模的神情舒展了一些，“格蕾丝不知道进度……更不知道程度。这些事情，易不会跟她讲，我也不会。”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也许这并不是赵宥真的本意，但她现在冷眼斜睨芭芭拉的姿态，确是寒气四溢，“是认为我真的一点威胁也没有，还是觉得我已经软弱可欺到了这种地步？”
    “两者都不是。”
    芭芭拉声线异常柔和，话语里抚慰与劝导的意味，各占一半。
    “我之所以会把所有本该保守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跟我一起，把易从格蕾丝为他编织的那个舒适却没有未来的旧梦里拉出来，带进属于我们的新世界。”
    “没错，宥真。格蕾丝属于他的过去，也理应留在他的过去。只有你和我，才是能够引领他向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