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从大内出来,迎面却见朱棣穿着一件常服在等他,笑呵呵地道:“说了啥?”
徐辉祖摇摇头:“不过是一些家常罢了。”
朱棣饶有兴趣地道:“走,朕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徐辉祖微笑,他似乎想起,年少的时候,朱棣和他还是伙伴时的模样。
只是……一晃三十年过去,却再难见这个样子了。
“陛下要去何处?”
朱棣只道:“带你去见识一个好地方。”
徐辉祖便也没有再多问:“遵旨。”
“出宫之后,不必这样拘谨,在外是君臣,私下你我还是姻亲。”
朱棣兴趣很浓,做皇帝太苦了,而且这些子侄们,也有时让朱棣真的很糟心。
现在似乎也只有一件事让朱棣能开心一点,那就是看看自己挣钱的地方。
……
栖霞渡口这里。
一个巨大的店铺正式开张。
最近栖霞的集市很是热闹,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现一个新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今日这店铺,却有些不同。
前些日子,南京城就传出一个流言,说是栖霞即将开张一个文房四宝的店铺,价格低廉。
价格低廉到什么程度呢?
上等的宣纸,在南京城是二十八文钱一尺,可在栖霞,只需十五文。
除此之外,还有毛笔、砚台等等,几乎可以用亏本卖来形容了。
消息一出,不少人议论纷纷。
许多人都不相信。
可现在……这铺子终于开张了。
这叫诚意斋的铺子,规模不小,足足八开间的门脸。
里头货物充足。
满当当的上等纸张,琳琅满目的各色砚台,还有各种墨水,以及许多种类的笔都张挂了出来。
许多人忍不住,怀着好奇心,入店去一探究竟。
一问价钱,都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这价格……确实不贵。
掌柜的笑呵呵地道:“这可是承恩伯的店铺,这里头还有一个典故呢。前些日子,承恩伯去栖霞寺算卦……”
“呀,寺庙也算卦?”
“差不多一个意思,佛祖也要吃香油钱的嘛。”
“而后呢?”
“而后承恩伯这算,可不得了,原来佛祖他老人家的卦象之中,却显示承恩伯因为平日里挣了太多银子,引来上天的妒忌……”
“还有这等事?我算卦怎的没听说过这样的卦象?”
“你算卦给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吗?”
这下子,抬杠的人就不吭声了。
“因而,又告诫承恩伯,想要化解,就免不得要多做善事,于是承恩伯痛定思痛,便有了此铺,承恩伯要做善事啦。”
众人一听,好家伙。
来这铺子的,多是读书人,即便不读书的,也都是附庸风雅之人。
对于张安世的评价,那真是一言难尽。
那狗东西靠卖书,坑了大家多少钱啊!
此时听到张安世要受天罚,一个个都心里暗爽呢!
早就该劈死这家伙了。
“你看,咱们这铺子,便是承恩伯开的,为的就是回报大家,这里的东西,卖一件,亏一件,哎……承恩伯为了让自己亏少一些,所以决定,在此购物,一次只能购三两银子,再高,就不卖啦。”
此言一出,许多人又议论纷纷起来。
这消息自然不胫而走。
此时,码头处,几个读书人正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为首一个,乃是曾棨,其次是周述和周梦简,还有杨相。
此前他们有过争吵,不过毕竟是同乡,难免有人撮合,最终又和好如初了。
殿试在即,四人反而心态放松,听说这儿有上等的笔墨纸砚卖,且价格低廉,这读书人其实悠闲,也都爱凑热闹,索性便相约同来了。
这一路上,周述恨恨地道:“哼,那张安世,也有遭天谴的时候,活该如此,哈哈……快哉,快哉。”
杨相不吭声,只默默地跟着。
曾棨道:“周贤弟,此人确实心术不正,可我等读书人,何须和他计较?”
周述恼怒地道:“我只是心里不忿罢了。
出了渡口,不远处就是集市,此时人流如梭,居然很热闹。
而且来的读书人不少,曾棨惊讶道:“没想到这南京城外,还有一处这样热闹的地方,倒是教人没有想到。”
他们自进了京城,就极少出城。
不过只是听闻,现在出城走水路便利的多,在城内哪一处码头,这船几乎上去便可以发船,比之前便利得多。
坐船总比走路强,因而有时候,你在南京城那想从东市到西市,可能走路或者坐轿子的时间,还没有从码头坐船直达栖霞的快。
到了地方,正见许多人都围着一个铺子。
曾棨几人便也跟了上去,一时之间,这铺子是拥挤得水泄不通。
有人惊喜地道:“大家快进去买呀,都是低价的笔墨纸砚,太廉价啦,比南京城的有些地方的价格便宜太多了。”
还有人道:“听说张安世遭天谴,不得已出来做善事,大家赶紧的买,多买一份,他就多亏一份,亏死这个狗东西。”
这一下子,人群更是耸动了,大家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好像……是一种报复的畅快感觉。
甚至还有人,心里滋生出莫名的使命感。
生为读书人,要为民除害,既然打不过,我买这狗东西的笔墨纸砚,我亏死他。
“我听说张安世躲在家里抱头哭呢!诸君,诸君,不要和此人讲什么道义,咱们非亏死他不可,教这姓张的,亏得血本无亏。”
“好。”众人都热切地回应。
曾棨见这场面,不禁瞠目结舌。
周述和周孟简二人,此时也热血沸腾起来,既可让自己便宜地买到文房四宝,还可以买到张安世抱头大哭,一想想,便觉得心里畅快无比,当下二人都大喜。
“几位兄台,我先去抢了。”
当下,便也钻入这人潮之中。
杨相低头不语,他有些哭笑不得,原本他觉得张安世很不简单,可这一次,张安世竟会相信和尚之言,至于什么抱头大哭之类的事,此时想来,真觉得哭笑不得。
远处,有人大笑:“正好,三两银子……嘿嘿……那张安世至少得亏五百文。”
又有人道:“别挤,都别挤,都是读书人,大家一个个地进去,不要教人看笑话了。”
杨相没有去凑热闹。
倒是曾棨在旁关心地道:“杨贤弟,怎么不去买?”
“这么多人,不买也罢。”
曾棨毕竟是学霸,也是要斯文的,跟着笑道:“两位周贤弟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我们就不凑这热闹了吧。嗯,你看那儿……竟还有书铺呢,不妨我们去那看看!”
当下,二人便抬步走到了隔壁的书铺。
随手看了看,二人最后各买了一份邸报和自己选的书。结完帐,周述和周孟简二人也抱着一沓纸出来,二人都眉开眼笑的样子。
“曾兄,你是没看那些卖货的伙计,好像死了娘一样,一个个如丧考妣的,哈哈……快哉,快哉。”
“我也买了几部书,哎……肚子饿了,去那里坐坐。”
这儿的客栈和酒肆,大多都是泥腿子吃的,走到了街尾,才发现一排的酒楼。看上去倒颇为雅致,当下去问了几家,都是客满,好不容易又转了一条街,方才寻到一个有空位的。
可即便如此,里头还是爆满。几人好不容易坐下,点了酒菜。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周述喜笑颜开地道:“说那家铺子,张安世他一日,至少要亏几百两,明日我还要约上其他几个同乡一起来,这次是我大意了,只带了二两碎银,明日带三两来,总要教这张安世亏个血本无归。”
很快,七八个的菜肴上了来,四人边说边聊。
杨相道:“我方才见这里的百姓,都去客栈吃饭。”
周述冷笑道:“那客栈,我也见了,是何等肮脏的所在。”
杨相沉吟着道:“江西已算是鱼米之乡,可吉安府城,还有南昌省城,包括了现在的南京城,你在这几处可有见过这么多百姓进客栈用餐的吗?”
周述笑着对一旁的周孟简道:“杨贤弟这是被张安世勾了魂了。”
周孟简便也笑道:“哈哈,那明日更该来了,张安世这狗东西,他可把我们读书人坑苦了啊。”
杨相却自问自答地道:“且我在这里,竟没看到有人行乞,人虽多,却不似其他地方鱼龙混杂,罢罢罢……我知道我再说这些,兄台们又该不高兴了。”
说着,便摇头苦笑。
他不禁为张安世担心起来,许多的读书人算是将张安世恨透了,一部张安世的八股笔谈,不知多少人恨不得打破张安世的狗头呢!
片刻之后,又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进来,曾棨提议道:“方才我见那儿有一处茶社,还算是幽静,待会儿吃饱喝足,就去那喝几口茶吧。我听那里有琵琶声,三位兄台都是懂音律之人,不妨去鉴赏一二。”
周孟简和周述心里很痛快,便笑着道:“好好好,去听听,今日高兴,好好逛一逛。”
…………
“张安世亏死了。”
“听说现在已卖了上万两银子的货,怕是至少要亏千两,等到了夜里,还不知道要亏多少呢,依我看……可能亏一千五百两也不无可能,若是一年下来,那还不是要让张安世上街去讨饭?”
“嘻嘻……开心。”
两个人……正带着数十个护卫,头戴斗笠,听着街上的闲言碎语。为首那个……身子在颤抖。
带着斗笠下的其中一人正是朱棣,朱棣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
他此时可气得七窍生烟呢!
这何止是张安世要抱头痛哭,他朱棣也要欲哭无泪了!
徐辉祖却很自在地看着,哪里都觉得好奇。
他自幼可是在南京城长大的,却没料到,这里竟还有这样的去处。
朱棣走得虎虎生风,到了街尾,较为僻静的地方,却见一个铺子前,上头挂了牌子:“募工,每月四两银子,包吃住。”
朱棣一愣,侧目看后头的亦失哈:“来。”
亦失哈连忙点头哈腰地上前。
朱棣指了指牌子道:“当初在北平的时候,你也经常在城中采买的,若是募工,是什么价?”
亦失哈苦笑道:“有六七百钱就不错了。南京城可能高一些,不过应当也只是一两银子吧。”
朱棣眨了眨眼,脸色古怪起来。
当下,他进了那铺子。
这是一家纸扇店,掌柜见进来了人,连忙迎上来道:“客官要什么扇子?”
朱棣目光幽幽,道:“你这里募工?”
掌柜笑了:“客官说笑,小的一看客官便不凡,断不是来做工的。”
朱棣指了指身上的布衣:“是吗?怎么不像了?”
掌柜道:“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觉得不像。”
朱棣没有跟人家争辩,倒是道:“你倒是好眼力,我只是看着你这儿招工的价钱不少,所以才来问问。”
“我这价已是低了。”掌柜的苦笑道:“客官不知道,想来是初来此地吧。咱们这集市,现在铺子一间一间的开,买卖也一天比一天好,现如今,哪里都缺人手啊!”
“不过……客官想来也知道,我大明律里,寻常百姓没有路引,可不能随意离乡十里,如若不然,便要照流民来处置。”
顿了顿,这掌柜接着道:“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招募人手,栖霞这地方,大抵有一千五百户,方圆十里呢,至多也还有两三千户人家,能雇佣的人只有这么多,工价可不就往上涨了吗?说实话,我现在募的只是来看店的伙计,我这纸扇店平日还算是清闲,所以才肯出四两银子,倘若是客栈里的厨子,或者是码头上的脚力,那些有本事或挣辛苦钱的,哪一个不要六两、七两呢!”
六两、七两?
朱棣直接听得瞠目结舌。
连徐辉祖都禁不住动容。
这绝对是闻所未闻的事了。
朱棣不禁道:“这样说来,就这栖霞,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至此。”
“何止安居乐业。”掌柜笑了笑道:“其实呢,大家都是过日子,就算多挣一些,这大家伙儿也有大家伙儿的烦恼,不过在这个地方,咱们子民的日子,倒是蒸蒸日上。”
他随即又叹气道:“我这四两银子,怕也招募不到人,只怕明日,得再加一两了。”
朱棣惊异道:“这又是为何?”
掌柜正要说,这时又有客人来了。
那掌柜晓得朱棣不是来购物的,便忙去招呼那几个客人。
朱棣尴尬,心里颇有几分恼怒,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这外头车水马龙,朱棣低头思索。
徐辉祖低声道:“陛下,这样的经济之才,臣真是闻所未闻。”
朱棣苦笑道:“他倒是经济之才了,你没听说吗,他每日亏一千多两。他亏的是朕的银子啊。”
徐辉祖道:“陛下富有四海,当以天下为重。”
朱棣:“……”
朱棣便叫来亦失哈:“张安世现在身在何处?”
“奴婢去打听。”
过了一会儿,亦失哈回来道:“承恩伯此时在不远处的一出宅里,奴婢领路。”
片刻之后,果然一行人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宅邸,只见这门口站着几个人守着。
这些人风声鹤唳,似乎随时都有人要对宅邸中的主人不利一般,一见有人来,正待要上前盘查。
朱棣的身后,几个护卫立即将他们拦住,而后取出一块腰牌。
这几个护卫显然也是专业的,虽然看不出这腰牌隶属于哪个衙门,不过通过自己的专业判断,便晓得这些人不简单,当下便退开,朱棣当先入宅。
这处宅院,明显是张安世临时的驻地。
左右有许多的厢房,厢房里大多数似有人进出。
而沿着中轴线,却是一个大堂,没走几步,便听那大堂里传出哈哈哈哈的笑声。
朱棣听这笑声,觉得格外的刺耳。
接着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后来怎样,后来怎样了,快说。”
“后来他们都说,要亏死承恩伯,要叫承恩伯每日抱头大哭。”
“哈哈哈哈哈……”
张安世狂笑的声音。
朱棣:“……”
“还有呢……”
“还有,小人不敢说。”
“你说,你赶紧说,我正乐着呢!”
“他们还说,承恩伯将来要到街上行乞。”
张安世大叫:“妙啊妙,到时候我一定要满足他们,我要穿丐衣上街去乞讨,毕竟顾客就是上帝嘛,我得让他们开心一点。”
朱棣听到这里,脸都拉下来了。
徐辉祖也不由得咳嗽。
朱棣再也忍不下去了,大步流星,直接登堂入室,咳一声道:“怎么,你还要做乞丐?”
张安世本是捧腹大笑,嘴都快要笑歪了。
此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打了个冷颤,忙像赶苍蝇一般赶着一旁也跟着笑的朱金。
朱金连忙退下。
张安世才苦着脸,只是这苦瓜脸的样子,又好像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陛下,您怎么来啦,也不早说。”
朱棣瞪着他道:“你这话,倒像是朕不该来!幸好朕来了,不然还不知你在这里胡闹呢。”
张安世让朱棣和徐辉祖坐下,蹦蹦跳跳地要给二人奉茶。
朱棣摆摆手:“不必啦,坐下说话。”
张安世当下像受气的小媳妇一般,欠身坐下:“陛下此来……”
“你开了一家店铺?”朱棣盯着张安世。
张安世点头:“是,开了不少家。”
朱棣叹道:“兵法有云,骄兵必败,我看你是屡战屡胜之后,志得意满,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你呀你,怎么能做这等亏本买卖呢,那什么占卜的事,你也能信?你实话说吧,那店铺今日亏了多少了?”
张安世道:“可能有几十两银子吧。”
朱棣一愣:“才几十两?可我听闻你亏了上千两。”
张安世便笑了,道:“成本不是这样算的,若是照南京城里的铺面,倒可能真亏这么多?可是陛下忘了,臣有几个优势,第一个,这儿的地皮不要银子,铺面也不需收租,这是不是省下来了一笔?”
“再有,陛下也看了,这儿的销量可不是其他的铺面可以同日而语的。臣直接与各处的作坊恰谈允诺每一个月给他销多少货,让他们多给臣一些折扣,就说砚台吧,一般的铺面,每个月倘若进一百方,可臣一人,却可以允诺一个月给他们卖两三千台,陛下想想看,像臣这样的大买卖,这进货的价格,是不是低廉得多?”
“如此一来,其实臣根本没有亏,就算真的亏,也不过是雇佣伙计的银子罢了。”
朱棣又是一愣,他虽未必懂经营之道,不过张安世的话,却是入情入理,倒是颇有几分道理,便不确定地又问:“没亏?”
“没亏!”张安世信誓旦旦地道:“而且……这价格,臣过几日还想再降一降呢!臣自己也没想到,销量居然会如此的火爆,这样说起来,销量还会更大,下个月,得跟作坊再谈一谈,把进货的价格再压一压。”
朱棣长长地松了口气,像一下子放宽心的样子,道:“朕看外头许多读书人都眉开眼笑的,还以为你血亏了呢!没亏便好,不对……你是吃饱了撑着,就算不亏,这不挣银子的买卖做来干什么?”
“张安世啊,朕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无用的地方。你小小年纪,做什么善事!你想想朕,想想朕要面对这江山社稷,这是何等的重负啊,朕还指着有人给朕做善事呢!”
这话就有点不太要脸了。
张安世:“……”
徐辉祖瞥了朱棣一眼,似乎打小徐辉祖就鄙视朱棣的为人一般。
“陛下……”终于,张安世尴尬地道:“其实……臣赚了啊,赚了那么一点点。”
朱棣皱眉道:“你挣了什么?口碑?你也不想想,人家在外头是怎样骂你的,读书人都是养不熟的狼,你以为他们得了你的好处,还会道你一句好?这世上除了朕……”
张安世感觉自己被精神pua了。
于是忙道:“是真的赚了,真赚了!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何外头会如此兴奋?”
朱棣没耐性地对他冷哼一声道:“你别卖关子。”
张安世道:“臣就是要给他们制造赚了大便宜的错觉,只有让他们觉得赚了大便宜,他们才会接踵而至。”
朱棣:“……”
张安世接着道:“只是一般人,是不会相信有人亏本甩卖的,这个时候,臣不得已,只好借用了一下栖霞寺的和尚们了。这个借口说好不好,可说坏也不坏,而且这是真真切切的低价,由不得他们不信。”
顿了顿,张安世又道:“陛下是否想过,臣为何卖的是文房四宝?”
这个时候,朱棣已经察觉出了一丁点的异样了。
朱棣表情认真起来:“你继续说。”
张安世道:“因为文房四宝的买家,是读书人!陛下……在这京城里,真正手里有消费能力的,读书人绝对占了多数。能读书,而且对文房四宝,尤其是质地上好的文房四宝,能买得起的,他们手里的余钱最多,花起银子来,也是最舍得的。”
“所以,臣才从文房四宝开始切入。”
朱棣皱紧眉,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不过依旧还是有些地方没想通。
“臣表面上,是在文房四宝这儿亏了钱,可是陛下不要忘了,整个市集,是一个整体,现在市集大小的铺面,有一百四十三家,其中半数,是臣在操持,也就是商行自己开的,有高档的茶肆,有酒楼,还有书铺,有鞋帽和布店,林林总总,这么多的买卖……不少店铺,卖的都是较为昂贵的货物。”
“至于其他七十家铺面,虽是寻常商户开的,可这些商户……他们的铺面,也是臣的,难道不要交租金吗?”
“现在,一大批腰里缠着银子的人蜂拥而入,这些人,难道赶来这儿,只买一个文房四宝就回去?就算他们直接打道回府,可是陛下不要忘了,这渡口的船,也是咱们商行的啊。”
“所以,臣不怕文房四宝亏本,唯独怕的就是他们不肯来,只要他们肯来,那么他们就要吃用,要坐船,有时也会四处闲逛,说不准,就相中了什么,顺道儿买回去了。敢问陛下,这笔帐,陛下能算出来吗?”
朱棣恍然大悟,惊呼道:“原来……你这是苦肉计。”
张安世扭捏地道:“也算不得什么苦肉计,其实……混口饭吃罢了。”
张安世继续道:“其实臣起初,也没想到效果会如此惊人,读书人们的热情很高,早知如此,臣就该再多开几家铺子了。”
这确实是没有想到啊,谁能想到这些读书人对张安世恨得如此咬牙切齿呢?
所以仇恨,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
“至于以后嘛,这人是有惯性的,这些读书人相约多来了几趟,习惯了此处,也就愿意隔三差五的来这儿了。臣打算在此,专门营造一个读书人采买的一条街,什么文房四宝,什么书铺。”
顿了顿,张安世目光炯炯地继续道:“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保管从此之后,这条街会成为下金蛋的母鸡。”
朱棣好奇万分地看着张安世道:“什么东西?”
张安世笑着道:“这个得明日才开业,臣为了这个……可是煞费苦心。眼下是将读书人吸引来了,可是人吸引来,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得留人,若是人留不住,那可不成。”
朱棣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他真的是个人才。
徐辉祖突然有一种,自己过于老实,和这君臣二人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哎……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
张安世看了看天色,却是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得去看看今日的账,看看今日相比昨日挣了多少,这文房四宝,到底能带来多少效益。”
朱棣听罢,龙精虎猛地道:“朕也去瞧瞧。”
当下,张安世便领头,来到了隔壁的一处厢房,显然就是此处的账房。
在这里,七八个账房正在紧张地计算着从各处店铺汇总来的收益。
越来越多的账目汇总过来。
直到天色黑了。
朱棣却还不肯走,他不见数目怕是睡不踏实,哪怕此时肚子饥肠辘辘了,却也在此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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