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剑派的立场便是羁羽剑的立场,而羁羽剑的立场,便是琨瑶的立场。
绮夜合当然不会误会照羽的来意。
他的目光在羁羽剑上一掠而过,并未有其余琨瑶弟子对羁羽的狂热。没有极情剑心的影响,他立刻意识到照羽所言代表什么。
琨瑶有相当多足以令世人惊艳震撼的剑谱,而能发挥那些玄奥剑招全部威能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某种意义上,照羽是这天元位上最恰当的存在。
“请剑主借一剑‘无明’。”
《天耀四海》第三式,无明。自忘尘剑陨落,天下间再无人能参悟《天耀四海》,自然也就无人能使出无明之剑。
照羽微微颔首:“何时?”
于他而言,只要有“名”,便可循意。《天耀四海》为意剑,对他而言最大的难题在于控制其不去触碰七境的门;朝灵渊以本源力量封印羁羽,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绮夜合垂下眼帘,凝视着剑拔弩张的拍卖台与满楼寸金琉璃壁,道:“剑主既来,不知对天时有何看法?”
“欺天之道,天时怎敢夺人愿?”照羽平静道。
此时鹤云仙楼恰好报出新的价格,但他还是听清楚了照羽的话。
他道:“十二息后,请剑主出剑。”
已经不是借剑。
但照羽并不在意,他来此只是出一剑,如何出,以何名义出,皆不重要。所以他依旧只是道:“好。”
十二息时间能够发生多少事情?
在修真界,十二息足够让万象楼毁灭三次。
最先动手的理所当然是魔族。
当鹤云仙楼拿出秘境空谷白驹的时候,整座万象楼中的人皆心知肚明,若非动用非常手段,无人能在常规竞拍流程中从志在必得的鹤云仙楼手中夺物。魔族从未占据整个西州,鹤云仙楼却是南州无冕之王;魔族与鬼族虽各有一族之力,但论兴起,皆只有数百年,鹤云仙楼却是自仙盟分裂后就是仙道最强势力之一。
西州资源匮乏,真要拼底蕴,魔族纵使能拼过,也要伤筋动骨。何况魔族也好,魔修也罢,想要什么东西,又有几个会用正经方式去取?
如今修真界空间界壁薄弱,在动荡中形成相当多的秘境,再加上昔年幸运留存的修真遗迹、仙人洞府,觅古客一行蒸蒸日上。
因为空间灾害而形成的秘境虽然多,却不稳定,极有可能在某个料所未料的时刻崩塌。但在这诸多不稳定的秘境里,也有极少数不仅比修真界状况还要稳定,又因为涉及虚空规则而衍生出诸多特殊罕见的大道真意。
鹤云仙楼手中的空谷白驹,便是一处最高可容纳六境修士进入的特殊秘境,仅外人所知,空谷白驹就包括了阴阳、时间、空间、五行在内的四种大道真意。而这其中,最让人疯狂的便是时间真意,这是真正唯有六境才能涉及的规则。
一念百日。
鹤云仙楼固然没有六境,但是鹤云仙楼掌握六境的力量。
谁能拒绝这份诱惑?
天级琼海贝的主人无法拒绝,魔族魔修更无法拒绝。
于是一朝魔气生,万象堕深渊。
名副其实寸寸贵比金的寸金琉璃壁竟是在魔气侵蚀下全然转化,成为西州最让仙道修士敬畏的临渊血壁,将这天澜城强者几乎全部拦截在万象楼与临渊血壁之间。
只有十二层楼以下的修士仍旧能自由行动。此间之人,有来自五洲四海的宗门势力,有五族散修,有性高洁者不与世同流,也有人捉住机会出手夺物。
楼底是术法剑气纵横,楼上重重五境之域爆发,意图摧毁临渊血壁。
万象楼发出不堪负荷的声音,然而临渊血壁依旧未动分毫!触之即入魔的诡物,纵使分神五境也不敢直接穿越。
究竟是何人将此物移转进中州?惊疑四起,惶恐弥漫。
就在十二层楼界限处,十二柄长戟突兀出现,幽光魔气,威势赫赫,引动空间破碎之像。
长戟似十二头蛮荒古蛇,浓郁魔气滴落宛如毒液,转眼夺去闪避不及的修士性命。而蛇信所向,正是拍卖台上天级琼海贝!
魔气连成巨大锁链,缠住被重重阵法之力包围的拍卖台,是最原始的毒蛇绞杀之法,而万象楼的机关竟也在毒液魔气中腐朽化白灰。白灰在动荡气波中飞散,触者皆惊觉道基被污,仙道入魔。
满楼白灰似雨。
宛如凡人送葬之景。
人心惶惶,此间修士无人能再置身事外。
被长戟魔蛇包围的拍卖师却是露出阴狠笑容,满身绫罗尽退,露出红铜色的外表。他生动笑容也凝固定型,再细观这平日里看似与寻常人无异的人,分明是一座石雕铁铸的傀儡。
傀儡重重一踏地。
轰然间,万象楼外花光明烂划亮夜空,万象楼中每一处雕花都轻吐花露,涓流细雨汇成浸没三层楼高的水域。
天澜剑域生,携带一城之力,威压全楼。
万象楼共有九十八层,此时此刻自下而上八十八层楼宇皆化机关傀儡,在骤然降落的剑域中将混乱的修士分成八方战局。
止战之剑域,止戈之剑意。
在此异族外道皆觉心清神舒,战意皆消。唯独同样施展五境领域者犹能保持战意,又因方寸之地诸多强者气息而剑域难张,仍旧困锁在临渊血壁之后。
此时才过三息。
最中心处,令人心悸的声音响起,再接一声轰然惊爆,十二魔戟自七寸处断裂,颓然跌下。白灰亦被花露香酿融化成无害之物。
再看拍卖台上,身高九尺的执戟魔修勉强站立,他的满身满脸都是宛如融化岩浆般的红铜色粘稠物。
第五息。
轰然一声,临渊血壁连破!至清至圣道意裹挟诸多仙道修士脱出困境!
楼底修士尚不及松一口气,便看见灭邪法印出,天澜剑域破碎;符道之力现,封印整座万象楼内元气;巨锤当空砸落,毁灭魔修肉身。
无数符箓明亮,呼应灭邪法印与符道真意,对整座万象楼形容无差别地压制。而东州修士身上法衣灵纹闪烁,丝毫不受影响。
东州!
“助仙楼得物者,为仙楼永世之好!”一位修为不显神情却骄傲的少年站在灭邪法印上扬声道,“金博、九华、含元、华阳,速速归位,解决外人,助仙楼成事!”
修真界有两盟三宗五山七城之分,金博山与九华山为五山之二,含元殿与华阳城为七城之二,皆是东州势力。人族内斗,并无国别之分,却多有州界归属感。此时此刻,纵使东州诸多实力对州界之争无意参与,但飘渺仙楼在此号令,便是不愿为而必须为。
因四方剑会之事,东州来人不少,修为不低。
如今看来,分明早有预料!
天级琼海贝若是落在飘渺仙楼手中,所针对者若非是玄清剑派与鹤云仙楼,便是中州强者。道统之争以趋白热化,东州既然绸缪,如何会对中州手下留情?
今日东州若趁妖魔乱象不顾仙道大局,中州必乱!
中州护州之剑何在?有仓惶修士本能想到日前出现的琨瑶剑修与那柄长守横连的曦阳剑。
第六息。
符道之力压制天澜剑域止战剑意,魔修毫不吝啬地吞下几枚金丹元婴,以秘术独立满天符箓灵器之间,张狂大笑。
“人族魍魉横行,诸君不如归我魔道,弃了这虚伪仙途!”
魔气似腾蛇舞空,生生从灭邪法印与符道真意中撕出一大片领域,又乘机吞噬诸多避让不及的仙道修士,以其血肉喂养魔气。
第七息。
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仙道修士眼见亲友在面前惨亡,眦目欲裂之际,忽闻一声冷笑。
狂妄气息陡然升起,一青衣女子越众而上,踏符而行,直攀半空魔修。只见她周围血气紊乱,分明是经脉自逆之状,终是强行突破灭邪法印与符道神通限制,灵力爆冲而出。
宝剑寒锋自平地波澜起,随孤影孑然,越霄汉冲牛斗,直指那狂妄魔修!
有人认出此人身份。
相知剑主元成醉!
散修之身,紫极乾榜十三名,却在四方剑会爆了冷门。谁也没想到她竟悄无声息藏在散修之中,而非是身处临渊血壁之后!
相知剑出,惊鸿长耀!剑锋割下魔修头颅,而后乘势再起高可至万象之巅,魔血洗礼之下,自气势最高处,狠狠斩落。
剑锋落处赫然是那东州少年!
重山倾覆,瀚海悬天,相思缠绵之剑,决然快意之锋!
五境之剑,逆命之剑,何其快?何其狠?直接突破看似无缝可入的灭邪法光。
一息足以结束一切。
而被结束性命的,却非是那猝不及防的少年,而是少年身前虎背熊腰的力士。
力士是体修分支,修至极点,肉身力量便可撼动天地。
但在薄如蝉翼的相知剑下,性命却如春阳薄雪,炭上蛛丝,瞬间凋零。滚烫鲜血暂缓相知剑势,在余下半息中被灭邪法印的力量挡下。
但相知剑却是全然无损地回到了元成醉手中。
第八息。
以醉为名的青衣女子一手提酒,一手握剑,纵使面色惨白,元气大损,亦是傲然而立,清绝孤绝,锐利如明锋耀世,旁人颓颓然不敢直视。
“东州蛮夷,也敢在中州叫嚣,以管窥天,引人发笑。”
第九息。
逼命之余威尚存,少年亦未回神。
第十息。
中州修士已经与万象楼傀儡联手,在八分战局中各自挡下临渊血壁破碎后化成的血色长蛇。
第十一息。
灭邪法印光芒大作,而在香露水域之下,隐有异声。
第十二息。
赫然巨渊现,幢幢魔影乱。
万象楼宛如被强大之力生生撕裂,自下而上,傀儡尽没。
灭邪法印陡然魔染,半空跌落,直入深渊。符道之力被强行压缩,最终变成一本薄薄书册,在东州修士惊骇目光中一同被魔渊吞噬。
御空之能失效,纵然借法宝灵器勉强维持不坠,但楼中修士皆在噬人魔焰中心知肚明。
烘炉炼狱尽在咫尺,何物不寒灰。
第十二息未过之际。
绮夜合一体化三形,终夜剑同样三分,而后又全部归为一道蓝影,一柄残剑。
一道让照羽觉得似曾相识的气息出现在绮夜合身上。
绮夜合积蓄良久,皆付此一剑终夜。
万象楼中本是灵光魔气澎湃,偶有鬼气妖力间杂。故而光怪陆离,斑斓异色。此时魔影幢幢,已现晦暗。
在一剑终夜后,便是举目皆暗,唯有长夜,不见天光。
第十三息。
照羽出剑。
金赤之剑瑰丽无双,云水之意隔绝大道之门。
却并未隔绝天地最初的光。
逸品二阶剑谱《天耀四海》,其威能近乎人力之穷,其门槛高至天下间唯两人可用,其渊源乃修真界亘古不变之明日。
天耀四海,光照九阿。
故而浊者无处生,晦者不得明。
举世罕见之招,山海皆存之意。
第三式,最终式,无明。
在酒阑灯灺里倦怠归途中的天澜城中居者客者忽有所感,齐齐抬首看向那连十二花神像也难以遮掩的异象。
秦钟面露惊骇之色,不顾刀剑逼命之危,瞬间捏碎一支长笛,消失在原地。
苦吟见状果断收刀,手中长刀电光流转,倒卷周身,成庇护之态。而凌沧州亦是同样快速反应,归雁、曦阳、明霄三剑化三才剑阵,将苦吟牢牢护住,令其不必受即来之招。
下一刻。
天地皆茫茫,至明处得无明,妖魔无路,仙鬼失道。
万象楼倾,元气尽空。
一切攻伐皆失效。
而长夜之后,无明之终,又见日出东隅,扶桑托世道。
人也好,异族也罢,置身正在愈合的裂缝边缘处,皆是茫然惶惑,不知身处何地,心向何处。
只有赤裸裸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魔修为失明禁元而惶恐不安。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修为被彻底削去了整整两个大境界。他们的修途,此时此刻,便是真正长夜无明,不见天光,不见大道。
为整个修真界所厌弃。
此刻的西州临渊,魔气剧烈波动,一道海潮般汹涌的血浪自深处扑涌而上,溅落在临渊崖边,猩红诡谲,涂写出触目惊心的一个“恨”字。驻守的魔修心惊胆战,这一幕,竟像是临渊呕血。
这一剑之威,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无论是要求照羽出剑的绮夜合,还是出剑者本身,都为此剑而意外。
绮夜合气息微弱,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勉强依靠恢复原状的终夜剑站在满地废墟中。他面露惊愕,而后竟是潸然泪下。
众生道者最多情,此时无情道与极情道力量皆被丹药压制到最低处,绮夜合便是真真正正有血有肉之人,有情有仇之心。
他想到了自己死在横连山脉的师尊。
终夜一剑搭配无明之剑,哪怕不需要再燃尽精血寿元,竟然也能有如此威能,果真有如此威能!
五百年来,玄清剑派继承前代羁羽剑主遗志,致力于解决魔族魔气危害,从而探索过无数种办法。其中一种猜测便是以天覆地,临渊为地,仙道代天,以前代剑主所留《天耀四海》与《天云坠日》来对抗魔族。
楚歌能用天耀四海,叶秋瓷能用天云坠日;但先人已陨,后人天资不足,难登高峰。凌沧州与越清辉可用天云坠日,后者年幼力弱,前者强行运使终得反噬。至于天耀四海,无人能学,无人可用。
所以玄清剑派找到替代品,绮夜合的终夜一剑,以及凌沧州的明霄。明霄是照北极铸造,前后为楚歌、顾行止、凌沧州佩剑。《天耀四海》剑谱只有三页,顾行止是除了楚歌意外唯一能翻完三页的人,虽未真正掌握,却有参悟,所悟尽数化入明霄剑,传于凌沧州。
今夜本该是绮夜合与凌沧州联手。
即便这一代羁羽剑主出现,他们也没有打算改变计划。废一柄五境之剑,换魔族重创,再值得不过。玄清剑派只承担得起损失一个绮夜合,重伤一个凌沧州,却承担不起羁羽剑主出事的风险。
但是绮夜合并没有等来凌沧州,而是在万象楼的天元位见到了照羽。
他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认为自己明白了凌沧州的意思。
玄清剑派从上到下,都有宁为玉碎的勇气。当年他们的师尊如此,再向前他们的师祖如此,现在他们也如此,现任羁羽剑主也是如此。
可原来……他看着不远处守在苦吟身侧的凌沧州,与之对视一眼,露出复杂的神情。
师兄冒险临阵换子,原来是要救他。
照羽同样意外这一剑的威能。
不过他比绮夜合更容易想通这背后原因。除了羲和真火以外,至今无人知道第二种彻底消灭魔气的办法,这也是西州仙道势力生存艰难的原因之一。而终夜一剑与无明之剑的配合关键点在于其中牵涉的规则。
将包括魔气在内的一切污秽都归于浊暗,化归于无,便可以明克暗,以正克邪,以最简单的大道规则来抹灭难缠的魔气。
但是这招的代价太大,对于目前的修真界而言,还不够实用。照羽如是想到,同时将之前朝灵渊交给他的丹药抛到绮夜合手里。
“服下。”
绮夜合缓了缓情绪,也没有再多礼节,接下自空中飘落的琼海贝后便服药调息。他虽然没有真正施展燃命秘术,但压制剑道施展几乎触及六境的终夜,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至于其他事情……魔族最大的底牌,这道借神道力量传送到中州的真正魔脉被废,以天澜城目前的实力,足够应付剩下的麻烦了。天澜城主废了一座万象楼,以他的性格自然要讨回来。魔修会被带回修盟处置,天澜城主大概会找东州讨这笔账。
失去灭邪法印和代表符道最高传承的《符道真解》的东州修士站在人群中,神情茫然,再无之前仙风道骨成竹在胸的模样。
不远处,借明霄剑感应到天地间最后一丝剑意也消失后,凌沧州将三剑收回。
他看向苦吟:“苦道友,剑宗在天澜城的锻阴之地早已经备妥,秦钟的后续交给小辈们处理便可。”
他同样没料到这次连招的威力居然能突破重重限制影响到外界,以至于苦吟受创,秦钟侥幸留下一条性命。不过无明之剑涉及范围之广可谓是无远弗届,满身血腥的秦钟逃得再远也会受影响。如此,秦钟短时间内也就不足为惧了。
何况若是他所料不错,浮名至今未归,恐怕也与秦钟有关。他不会怀疑门下弟子的能力,而谢浮名元婴之境,其实力也远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们这一代是在第二次仙魔之战中磨练成长,浮名这一代,已经经历过战火,余下的,便是人心之考。
苦吟看了眼在黑夜中也耀眼夺目的照羽,沉默点头,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中,跟随那位有天眼的琨瑶弟子离开了。
“不得让魔修与鬼族影响到其他人。”他向空气中不知名之人开口道。
“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而后凌沧州来到照羽和绮夜合身边。
“多谢剑主相助。”他恭恭敬敬一礼。
这一礼是发自内心。
若非照羽能完美施展无明,绮夜合为了达成目的必定会以秘术燃命助剑。而他心知照羽日前伤势未复,此时出手本就是他的勉强,此恩此情,重逾千钧。
甚至因为照羽在此,他能腾出手去对付秦钟,更是避免了人族更多伤亡。天澜城将大半力量压在万象楼,单凭琨瑶与苦吟的力量,尚不足以同时对付魔修暗子与鬼王秦钟。
“份所当为。”
照羽随口道出四字,却是不易察觉地一怔。见能照看绮夜合的人已经过来,他也不再留,只按照朝灵渊所言让凌沧州到时将天风灵舆和小远送来,便转身离开。
湖边垂柳下还有人在等他。
天澜城夜色同样很美。
朝灵渊笑着接过照羽老老实实递过来的羁羽剑,与他一同转身离开。天青色衣袍在拂柳间掠过,也带走了一袖风月。
“夜市还没结束,陪我去逛逛吧。”
“嗯。”
一直悬挂在天空始终黯淡的明月在此刻终于明亮。
柔和的望舒光辉洒遍大地,为人间镀上一层银装。
待万象楼废墟中人声渐歇后,一道身影出现在湖边垂柳处。
他捡起地上失去所有力量,只留下无用本体的珍珑宝物。
“果真如此,以月曜之力蒙蔽天道,是为断魔族后路?这位甘愿为剑宗废除月曜,看来确实不是仙宗后手。”月光照亮他的面孔,赫然是一张遮掩在半幅面具下的脸。
“留物之举,过于刻意。”一位与他相貌相似的剑者出现在他身后。
面具者道:“还人情而已,剑会时一语之恩,就此了结了。”
剑者当日并不在其身侧,便不解其意,但任性自由之人已然消失原地。思及附近或许还有魔修鬼物残党,他也只好跟上离开。
今夜战局尘埃落定。
伴随着万象楼倒塌,有些执念心结也悄然解开。
月色皎洁,照亮那些被打理干净,等亲友来认领的尸骨遗物。
站在祭花高台的天澜城主面上不复往日浪荡戏谑,夜风里闻他喟然一叹。
“我开始能体会当年在此出剑者的心情了。”
“亡者旧故,若是愿意,便将他们迁来天澜吧。”
“是。”属下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