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又见长生梦
作者:南海少茶宾   明月照北最新章节     
    香雪坊。

    洪崖泪与沧海珀逐渐发挥效用,云烟缭绕中幽蓝迷幻的灵光盈盈闪烁。

    山幽桂子散发出奇特的清幽香气。

    易灵犀自宁清融手中接过琴,融合道脉经典《静心诀》的旋律自指尖流泻,帮助施展丹剑术的昼浪歌稳定朝灵渊的状况。她无佛脉根基,弹不出《凝然见性曲》,但她有她的曲谱。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幽幽琴音,本是定心之曲,然而在满城刀光剑影中,意外勾起昏睡者渺渺长思。

    朝灵渊又梦见了很多年前。

    照羽很少做梦,凡有所梦皆是预兆;他却不然,每每入眠皆是旧梦。

    大约是多思者多梦。

    南海沈家村距离鹤云仙楼有三万里之遥。

    日后名震天下之人还叫着沈鳞这个名字,还只有四岁,还在南海岸边做渔家子。

    渔家有老妇孤苦,在升灵历元年,紫气弥天之日,见游鱼拖宝珠,海鲸送子来。

    南海中多海族,海族残暴,即便知晓岸边有修士巡逻,他们也敢冒险上岸捕食少女稚子。人族得天地钟灵,哪怕不曾修行,身体亦能自发吸收游离灵气。故而灵寂时代的修士寿元虽大不如前,凡人体健者却有百岁之寿。

    海族同样因天地元气过分稀薄而出现寿元大减的情况,以至于少有高阶强者。故而剑走偏锋者开始觊觎人族血肉。本就非我族类,怜悯之心于海族而言,或许有,却很少。

    少微道人来到南海边的这一年,便是这升灵历四年。

    晦盲时代的影响要一直持续到升灵历五十八年才结束。在此之前,修真界混乱不堪,举目四望皆是蒙昧,难见天光。宗门消失,城池覆灭,山崩地裂沧海桑田,在修真力量下,不过朝夕变故。

    动荡是晦盲时代的主题。

    不曾修行的凡人,要如何活?

    只能苟且偷生。

    但海族残暴,修士贪生,在冲突爆发时无人顾及孱弱凡人。那一日恶鲛率海族来袭,海水淹没整条海岸线。十室九毁,十不存一。

    即便是渔家人,被附着妖力的海水席卷时同样没有反抗之力。在母亲遇险时刻,沈鳞的天赋力量第一次爆发,竟是从那恶妖手中夺走了对海水的控制权。他将沈家村中的所有村民都托到了附近的高处。

    那恶鲛却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小子,拥有海族控水之能,你是半妖?”

    “我不是什么半妖,我乃沈家子。”

    然沈鳞终究年幼力弱,并非恶鲛对手。在鲛尾将护身水流绞碎的最后一刻,修真界的援助终于到来。

    少微道人便是此时来到。

    他应天命而来,算出此地有他命中注定的弟子。他只以拂尘轻轻一扫,便扫退了恶鲛,抚平了海波。而后在数不胜数的崇敬目光里,他问沈鳞,要不要随他学道。

    幸存者皆是艳羡。

    沈鳞抓着母亲的手,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母亲眷恋目光。

    修仙问道不知年。

    况北州何其遥遥,母亲老迈,怎可远游?

    少微道人在南海岸边停留三日,见沈鳞态度坚定,终究未强求,只道一句赤子心可怜,便朗笑一声飘然远去。

    这是因缘。

    这是无缘。

    这也是宿命轨迹偏转的最开始。

    两年后,少微道人于昆吾山栖凤谷遇树灵抱剑而生。

    八年后,闲云剑秦无衣为寻仙骨来到南海岸边,收沈鳞为徒,将其带回鹤云仙楼。彼时沈鳞已见生死之苦,无心凡俗红尘,始修长生道。

    十七年后,沈鳞觉醒血脉仙骨,更名换姓,形容亦改,成为仙宗烛南溟。

    再之后,破境、断骨、镇海、弑师、闭关,赴约残碑论剑峰。

    方知求长生者难长生,求逍遥者亦是身在樊笼里,难得大解脱。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竟也是同病相怜。

    茫茫梦里,朝灵渊掬起一捧水,看镜花水月里前尘旧事,忽而失笑。

    少年沈鳞一念之差,造就双星命轨交换之局,局中人直到身死道消时刻方明白因由。但天道亦是愚昧不堪,只懂得欺骗误导,始终不识人心,以至于两千年前不曾赢,五百年前亦不得胜局。

    史君不解烛南溟因何不怨恨照北极,天道未曾料沈鳞如此选择。于是阴差阳错,死局逢生。他与照羽,竟也有第二次的机缘。

    烛南溟与照北极有一期之会,有齐名之缘。

    沈鳞与照北极却不曾有过交集。

    沈鳞第一次听见照北极这个名字,是在十八岁那年的热夏。

    仙宗对剑宗总是过分关注,残碑论剑峰上悟剑碑,玄幽山中焚魔窟。剑宗多了一个游仙道君,天下人皆知。仙宗自然更早于天下人知。

    彼时满门上下气氛凝重,长老宗主妒恨忧心,门人弟子各有不服。

    那日弟子房外流水潺潺,洗去燥意。沈鳞却打着哈欠被拉进了火气满满的含光阁里。他在周围压低的惊呼声里抬头,便恰好见影存石幽光盈盈,投影出红衣白袍少年模样。

    炎炎热夏,即便有阵法作用,滞闷感依旧挥之不去。

    他来得迟,只看到影存石最后一段画面。

    焚天焰海,有红衣白袍,丹剑染血;而抬眸一眼里杀意凛然,令人如堕数九寒冬,彻骨冰凉。

    目光如剑光,穿越影存石,穿越时空,在含光阁内激起惊涛骇浪。

    是防护阵法开启。

    喧闹含光阁里霎那间静默无声,唯见阵法流转后悄然隐没的光影熄灭。

    惊鸿在前,惊世之人,惊世之剑。

    天人咫尺。

    旁人忽而生畏,鄙薄贬弃之语也讷讷止于口舌间。

    不敢再言,不能再评。

    沈鳞却无畏惧,无敬仰,无妒恨。他身处满室侘寂黯淡里,思绪却是漫无边际地漂游。

    他想,无怪乎中州凡人称这人为小神仙,果真是惊鸿剑,谪仙影,不与俗尘近。

    但也只是惊鸿掠影过,湖海微生澜。

    彼时尚且年少。

    照北极尚不识天意,仗剑而游,去留随心,不曾在意过那兜兜转转,最终去往南州鹤云仙楼的影存石;沈鳞虽历死别苦,却有师姐溺爱,师门纵容,终究如秦无衣所愿,养得一派天真任性,贪懒偷闲。自觉不会与这等天之骄子有何交集,即便喜欢,转眼也抛于脑后,整日沉迷在斗茶对弈里。

    直到朝云出岫会的变故,沈鳞易名烛南溟,始通人心。

    二十载灵寂炼心,缺月崖上破境入婴,转念便是半步分神,而后沉鳞剑出,崔嵬会上夺魁首,紫极榜上齐列名。

    从此名姓相随,浮沉与共,宿命难分。

    却未曾相识,不曾相遇。

    同是天涯海角奔走,最远之时一个居天南一个走海北,最近之时相隔不过一座临海山脉。南海悬壶岛血案,中州天澜城惊变,本有相见之机,或为阴差阳错,或是自有默契,始终缘悭一面。再后来,便是整个修真界阻止他们见面。

    是刻意相避,是当真无缘?天意茫茫,谁能参悟?

    天道总是喜欢安排,偏偏局中人网中鱼,总爱跳出这囹圄方寸,要看天高海阔,大道长生。

    朝灵渊捧水洗面,枕树而栖,见明月西沉,金乌却迟迟未破晓。

    “怎么还不来?”

    他像是在抱怨,又怀抱着莫名笃定。笃定该来之人必定会来,来带他走出旧梦。

    便如日月更替,西升东落,是不变之理,是必然之事。

    西州,黄泉道永灭谷。

    魂灯烛芯哔啵作响,脸色苍白的女子身披大氅正坐在珍珑宝架前飞速翻阅近几年的情报。她时不时咳嗽一声,对一旁正在汇报的弟子布置任务。

    “联系朗星城的人,去探西面两千七百里处的桃山,注意隐蔽,自标记处走,不得惊扰山中人。”

    “邬尧既然想要枕寒流的暗子,给他。”

    “思远道在羁羽剑主身边的消息,送去南州你师弟那里。”

    此时有一片青色的羽毛突兀出现,掉落在书案上。女子素手燃羽,自桌案灰烬中读出传讯。

    她微微凝眉,指尖沾染些许烟尘:“果真如此,羁羽剑在此时现世,让昊天之上的那一位顾不得我的存在。”

    “阳神之陨,天星东倾,羁羽剑出,是要变天了。”她低声自语道。

    弟子看过羽毛中蕴含的讯息也是一怔,随即道:“直面昊天之上的那一位。羁羽剑果真是最大的变数。但也是机缘巧合,让谷主您能及时醒来主持大局。既然如此,可需要与那位尊上联系吗?”

    女子否决道:“不必,那位自有分寸。不过既然那边需要,你便将九窍石一起送去给你师弟。待他们离开天澜,再将仙宗需要的情报送出。”

    “时机之差,就看仙宗能不能把握了。”弟子轻声一笑,将一道道命令飞速传出,手中灵盘上数百个星点闪烁明灭。

    将该做之事安排妥当后,他看着愈发虚弱的女子,欲言又止,终在退下前开了口。

    “师父,镜主听闻您醒来,一直想见您一面。”

    女子倏尔沉默了。

    她身上冰冷的果决散去,转变为一种柔软的,带着人情温度的迟疑。

    一道裹在黑袍中的曼妙身影缓缓浮现在她的身后。

    黑色的纱幔落下了。

    西海深处。

    带着海月骨面具的剑者坐在白鲸身上,正在朝海面去。他的皮肤显露着一种幽邃诡谲的绿,他背上的剑散发着惊人的气息。除去白鲸,他所过之处一切有灵者皆退避三舍。

    偏偏有人不顾危险,出现阻拦。

    “您还没有完全掌握饮浪的力量,不该现在就去人族领地。”来者同样乘坐白鲸,他一边安抚着躁动的同伴,一边在剑者身边急切地劝阻着。

    “我已经成为饮浪。”剑者的语气夹杂着矛盾的愤怒与冷漠,“我必须要完成他的愿望。”

    来者忍不住质问:“一个鹤云仙楼不够,再对上玄清剑派,仙道两大巨擘的实力君当清楚。若是再演当年旧事,海族要如何立足?”

    “当年?已经不是当年。玄清剑派现在还有几个人?羁羽剑出,魔族不可能无动于衷。趁此机会杀羁羽剑主,为海族夺得话语权,便是我为海族选择的路!”

    “此前你等勾结魔族毁横连山脉之事险些葬送整个海族。我能为你们压下这一次已经是承担巨大风险,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来者流露怒容道,“我知你与前任饮浪情同父子,但海族生你养你,你就不能顾及海族的处境吗?”

    “哼,事无绝对,鲛人一族与玄清剑派关系密切,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向人族透露这桩隐秘?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犹豫不决。墙头草得不到重视,附庸者也终究会失去庇护。海族唯有靠自己。”

    剑者冷冷一笑,却是放缓了速度,让来者能够靠近。

    “海族当年没被灭族,今日也不会。四海辽阔,掌握重明火的顾行止已死,有魔族鬼族的压力,人族拿什么东西来压制海族?我不妨再告诉大祭司两个消息。”

    最是熟悉的海月骨面具此时此刻在大祭司的眼中,竟显出几分阴森与陌生。

    “梦浮生久未现身是因为他被魔族囚禁,而鹤云仙楼最后半滴玄鸩素液,恐怕也已经到了西州。”

    “只要再杀死现任羁羽剑主,人族就会彻底失去红莲业火。”

    “没有重明火,没有红莲业火和诛海之毒,海族还需要惧怕人族吗?”

    “什么!”骤然听到这些惊天隐秘,水绿色发丝下,少年澄蓝色的眼中满是惊愕。

    “大祭司,早在当初你为我瞒下横连山脉之事,便已经是为海族做出了选择。回不去了,人族不会信你的。”饮浪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而后再不犹豫,一掌将他击落白鲸背部。

    天澜城。

    金丹魁首!

    不仅仅是四方剑会的史无前例,更是天下剑会的史无前例。

    紫极乾榜籍籍无名之人,三十息剑上败七杀!

    何其荒诞?却是事实!

    无数人的目光聚焦在照羽身上,又完全避开了那双异色眼瞳。

    修真界自古以来就不缺天才,但打破上一个时代最有名的传说的天才,仍旧是罕见。

    被打败的传说扶住头颅,捡起剑,僵硬着步伐离开。他的离开只带走了极少一部分目光,有心人的目光。暗处的人颓然抽剑,欲自刎谢罪,然而面前出现之人让他们无处可走,生死也不得由己。

    十二花神像上白色灵光接连闪现,随即十二道由落花构成的长桥连接至照羽足下,正通往天澜城最高处。

    天澜城主收敛情绪,循长桥落下,正要开口,却见虹光一线。

    又是一线异色!

    剑光直接取走他手中宝匣。

    天澜城主按了按额头。果不其然,照羽已经不在原地了。凌沧州叹了一口气,拱手行礼,道:“抱歉,剑主救人心切。”

    骇心颜默默上前来提醒:“魁首已定,但前四还未决出。绮道长成为参与者,接下来的剑会还需要你来主持。”

    天澜城主看也不看难得对他低头的凌沧州,转头对骇心颜道:“你什么时候能入六境?”

    骇心颜愣了愣,被他跳脱的思绪打了个措手不及。

    “若无意外,三百年或有突破之机。”纵使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天澜城主抬头看着正在吸收天上剑意云海的羁羽剑,面上神情莫测。

    香雪坊。

    同心共命契妙用极多,朝灵渊的力量对照羽没有任何阻碍,他轻而易举地穿越云水雾障。

    古静生都未阻止的脚步却因一句话立刻停下。

    “剑主,您身上杀念太危险。”昼浪歌脸色苍白,但仍是及时出言,又抛出一瓶止血的丹药。

    照羽接过丹药瓶,顿了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杀气并没有收敛。他没有服药,将四化蝉交给昼浪歌后目光便落向他身旁的朝灵渊。

    入目是苍白的面容。

    比之之前更为糟糕。

    “他动过手。”照羽语气不辨悲喜,却让人心惊肉跳。

    昼浪歌已经埋首治疗,易灵犀在弹琴,宁清融显然不爱开口,谢浮名自照羽出现后就陷入了令人担忧的沉默。

    越清辉左看看右看看,只看见天衣生缘崖的知书。他心里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

    “前辈,是方才两种剑域对撞的力量太强大,激起了朝前辈的本能反应。所以……”

    说得委婉,越清辉讷讷止言。

    红莲业火倏然出现,将朱衣染成榴色。

    待业火熄灭,照羽身上锋芒与血色也被一洗而空。

    他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宛如无生息的枯木,方才带着那柄犹然有白花盛开的木剑坐到软榻边。本就已经到极限的木剑才一放下,就碎裂成块。而白花竟是恰到好处地分出在每一块碎木上,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生机。

    朝灵渊周身护体气罩在照羽靠近的瞬间就烟消云散。

    昼浪歌忍住对那柄奇特木剑的好奇,将四化蝉处理完之后就开始施术。易灵犀久病成医,此时恰到好处地换了一支《楚山春风曲》,为他再添一份助力。

    越清辉拉着目光牢牢黏在照羽身上的谢浮名,同宁清融一起退到屏风后面。却意外得到宁清融一句谢。

    越清辉迷茫地看着这位只在影存石中见过的仙宗前辈。

    “若非你们送来宝物,又有你的太阴月华体质转化护体气罩力量,昼道友施术不会如此简单。此人既修我仙宗法门,便是仙宗之人。我在此替他向尔等道谢。”

    越清辉立刻摆摆手:“朝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宁前辈不必如此。”

    宁清融没有再说什么。

    旁人声息在此时此刻皆不堪入耳。

    照羽安静地握住朝灵渊的手,木剑碎裂之后的生机一部分回归千年古木,余下的融入他的身体,以同心共命契约的作用,尽数融入朝灵渊的心脉。

    再生的躯体皆有缺陷,失去魂魄稳定,朝灵渊的这具躯壳也出现一些问题。但水木相生,此前照羽体内金丹得云水之助,方才数战淬炼木剑,最后借心血将生机蕴化,便可作用在朝灵渊这具残破的身体上。

    朝灵渊修生死道,以杀念与血气中淬炼的生机是再适合不过的灵药。

    此时,照羽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朝灵渊身上,连羁羽剑何时出现在厅堂中都未留意。

    脱离了另一柄剑的制衡,羁羽剑上气息强烈,几乎要扰动易灵犀的琴音与昼浪歌的丹剑术。所幸名剑有灵,在照羽冷漠目光扫过来之前,羁羽剑已经学会了收敛气息。

    然后晃了晃,掉落在越清辉怀里。

    越清辉诚惶诚恐地双手托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僵硬地看着这柄象征琨瑶无上剑境的仙神之剑,看着金铃赤羽无声摇曳,恍惚有重于千钧的错觉。

    这厢插曲并非影响到忙碌的医者。

    四化蝉有四化之能,此时正在昼浪歌术法下发挥作用。随着药液形成,尚处于昏迷的朝灵渊不知不觉蹙起了眉。

    云水雾气渐生,抗拒这直接作用于魂魄的药力。

    这种情况昼浪歌已经医治过程中遇见很多次。这位仙宗神秘强者实在是过于警惕。但此时此刻有照羽在,便不足为虑。

    照羽引渡药力,自交握的手缓缓送入朝灵渊的体内。

    药力逐渐发挥作用。

    但随着时间流逝,朝灵渊的脸色渐渐红润,但身上却开始散逸白色的光点。

    昼浪歌脸色骤变。

    “魂散之态!”医者难以理解这现象,“怎有可能出现魂散之态?四化蝉搭配洪崖泪分明是固魂之效,药力会形成屏障将魂魄锁在体内,怎有可能出现魂散之态!”

    “不,不对!”

    “洪崖泪、沧海珀、四化蝉、山幽桂子。”医者喃喃不已,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照羽,“他的灵识是否接触过至阴至寒至邪的任意一种?”

    奇水大泽化云雨,愿织城中以心渡箭。

    照羽闭目道:“他曾以神识聚一泽奇水化云雨。而他的心脉曾接触过一种以佛骨舍利为源的魔火。”

    医者闻言,几乎站立不住:“当真是天意!”

    一泽之奇水,与一瓢弱水的效果已经所差不多。甚至还有罪孽魔火?

    “四化蝉有四化之效,四化者,精,魄,神,气。”

    “以四化蝉辅佐洪崖泪与沧海珀入药本无问题,但偏偏是弱水,偏偏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弱水,造成了天一逆势之像。神魄之效逆势,自然就成了散魂之毒!我竟还用了山幽桂子这等驱邪净魄的灵药。魂染异毒,先有魔火影响,后有七杀血气干扰。此时此刻再有山幽净魄……”

    “终成魂散之态。”昼浪歌脸色惨白,“是我之过,我竟未问清这一点!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琉璃碎声响彻厅堂,丹剑之上竟是出现数道崩裂痕迹。

    知书面色大变:“师叔!以山幽桂子清除七杀血气的影响这件事没有错!师叔你冷静,道心若碎,修途不存!”

    照羽忽然丢出一点神识残念。方向竟是易灵犀。

    “以此曲稳定他的状态。”他丢下一句话,然后看向昼浪歌,洞玄真火随他心念而出,将医者包裹。

    “你必须帮我救他。”照羽冷着声音道。

    宁清融移步,出现在易灵犀身后,相助半身灵力。易灵犀病痛缠身,本已经不支,此时得到同源灵力之助登时恢复不少。她抬眼看向宁清融,见到宁清融眼中情绪,莞尔一笑,十指再拨弦。

    琴声固道心,真火涤七情。

    昼浪歌冷静下来,当他看向照羽的时候,却为照羽身上异象险些又色变。

    浓墨般的漆黑正在浸染照羽的双眼。

    入魔之兆?或者是修罗杀生道失控?昼浪歌惊疑不定。

    此时,羁羽剑光华大作,而后剑上金铃断线,飞到照羽手中。

    照羽将金铃握进他与朝灵渊交握的手中,而后反手一掌拍在自己心口。本就没有处理过的伤口再次迸裂。这一次,流出的鲜血并未融入衣袍,而是在羁羽剑淡下去的光华中凝成一粒殷红血丹。

    昼浪歌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照羽将血丹喂进朝灵渊的口中。只见不断散离的光点倏然停下,如回浪涌入朝灵渊体内。

    “我会解决这些麻烦,你继续你的医治。”

    “欺天之道的修者,五境丹剑道的剑者,你要输给天意吗?”

    照羽不带情绪地丢下两句话,再也没看昼浪歌一眼,俯身贴上朝灵渊的额头。与主人本身给人感觉截然不同的温柔浅淡魂光在他们周身亮起,如一张柔软的长毯,彻底将朝灵渊包裹。

    梦境里,朝灵渊正望着海潮出神,忽而见天光明朗,金乌衔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