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听说念念要结婚了,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其实内心还是有点遗憾的。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念念,是在妈妈和叔叔的婚礼上。
念念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高高的马尾,简单的素颜,像一朵半开的白莲,一颦一笑惹人怜爱。尤其是她的眼眸,如秋日晴空一般的明净。
在那个风声鹤唳的十六岁,江南一见如故。
可江筠却一反常态,对念念不冷不热。
当晚念念和江筠就闹出了矛盾。
江筠故意先一步到家,把念念反锁在门外,要不是江南,估计念念得在外面待一晚上。
此后的生活更是水火不相容。
念念吃什么?江筠要吃什么?念念有的东西,江筠必须有,而且总要比念念多出一点,可能是后爹难当吧!爸爸总是针对自己的女儿,把宠爱给了江筠。
好在季念念不去计较这些事,因为她还有疼爱她的奶奶,可是家里人口太多,奶奶被赶到了楼下车库里居住,没有了奶奶的庇护,江筠更是肆无忌惮,她不想和念念在一个房间,把念念的东西都扔在了客厅里,想让念念睡沙发。
但是江南不愿意江筠这么做。
他说他情愿睡沙发,把卧室让给念念,继父却说没关系,念念睡客厅也没有什么不好。
季念念把这些忍了下来,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惹事,一直忍耐,就会在这个家继续住下去。
可事与愿违,最终江妈妈少了一条项链,在念念睡的沙发缝里找到了,念念有口难辩,但坚决不承认此事。在江妈妈的大闹之下,这件事很快传到学校里,念念情愿退学也不承认她偷了东西,最终在她们俩的对侍下,念念离开了家,在栗园的小餐馆一待三年。
江南一直觉得愧对念念。
在家的时候,他尽量的让念念能过舒心一点,扫地刷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即使吃东西,他也要留一部分起来,叔叔妈妈给他的零花钱,他都攒起来偷偷的留给念念。可是他不管怎样对待念念,念念对他就是不冷不热,江南心里当然明白,有自己的妈妈和妹妹在和她作对,她怎么会感激自己呢?
但江南无所谓。他还是力所能及的帮助念念,后来念念去了栗园那里。江南只要一有空,就去帮忙,栗园看在眼里,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心地善良的少年。
江南对念念说,即使不上学了,也不能放弃学习,他找来了念念所学那个年级的书,做了笔记,然后对念念说我一年级一年级的教你,到时候我先考大学等一切安稳了,你在考。
季念念当然想学习,便趁休息的时间学习 ,有什么不会的就直接问江南。
三年的时间过的很快,这三年里,在江南的帮助下,念念自学英语语文。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等她去武汉的。
结果一场车祸毁了所有的计划,也毁了他们两个人的前程,现在别说去武汉了,就是见一面都是天各一方。
江南慢慢的走出家门,其实醒来清醒之后的那些天,他没有见到念念,他们都说念念不在了,他怎么都不相信?因为他在闭眼之前,清清楚楚的看到,看到念念倒在了一边的花丛里。
但是他们都说念念不在了,别人还尚可,尤其是季风也这么说,让江南不由得相信了。
江南对自己说既然醒了过来,就好好的生活吧!珍惜活着的生活,但也缅怀过去的故人。所以他会去墓地,在那个没有声音的地方,会告诉念念所有的事情。
终于,那个无声的地方,给了他破解谜底的机会,季念念还是出现了。
只是天时地利人和,凑不到完整的机缘,他们匆匆擦肩而过。
这样就很好了吧,毕竟光阴,总是会改变,物是人非只要她好,我也健康就行了。
江南耸耸肩,嫣然一笑,抬头望望天,天空湛蓝,阳光温煦,这温暖的阳光,会让自己所有阴霾的情绪,如夜晚的露水一样蒸发掉。心若向阳,世界的每条路都暖心。
季念念刚下班,看见侍一航站在工厂的大门口。
念念笑了,只要侍一航一出现,就是有事情。
她直接上前问道:“是翰林让你来劝说我的吧?”
侍一航说:“单纯的请你喝杯咖啡,赏个脸吧。”
他们来到一家咖啡馆,在靠窗的位置面对面的坐下。
侍一航直接问念念:“为什么不想领结婚证。”
季念念摆弄着手中的咖啡,不说话。
人生的酸甜苦辣,如窗外的落花,在阳光里枯萎,回忆却辽阔。就像品过咖啡的味道,后遗症越来越清晰。
“念念,结婚证不仅仅是受法律保护的一种婚姻状态,更是两个人感情的一个证明,只有国家承认,家才会承认。你要有这个意识,它是法律制度最基本的态度和原则,没有人能更改和违背,你不用怀疑翰林的能力,他会有办法说服他妈妈的。”
念念说:“你说的这个我都知道,我只是害怕他母亲,因为我,翰林和他们闹僵了,现在我又得寸进尺,换位思考,如果我站在他母亲的位置,我也不会同意的。”
“念念,你多虑了,翰林和他养母的关系不好,绝对不是因为你,翰林从小是他外婆带大的。他上大学时,外婆去世了,就一直住在学校里,自己勤工俭学,养活自己,他养父母根本就没有负过责任,你想他们的关系能好吗?再者说来,要不是有你们这件事,我和翰林还都蒙在鼓里呢?”
侍一航静静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丫头,阳光穿过窗户折射在她的脸上,清澈的眼眸,细致的笑容,那些走过生命的轻轻浅浅。她一直用一种流水的沉稳,容纳世间的冷暖。在大的人间苦难没有打垮她,可是面对人心,她却没有任何的希望,宁愿作茧作缚,活在狭小的空间里,也不愿辜负他人。
“念念,你相信我,我是律师,如果翰林保护不了你。还有我,我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如果他母亲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念念,你尽管放心,我绝不手软。至于你和翰林,我希望你们受法律保护,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
季念念抬起头,侍一航依旧黑色的西装,醒目的白衬衫,没有领带,严肃又不失温和的目光,让他清俊的面容,又平添了几分风华。任何时间任何事情他都是她繁华尘世间的一束光,是她日暮荒野里的一抹余晖,更是在泥沙俱下的世俗里,握住的最后一把流年的信仰。
济州
对于季念念来说,济州,是她一切思念的起源,她很想回来却又害怕回来。
季风把家里的户口本交给钟翰林。
“我妹妹拜托你了。”
“你放心,谢谢你的信任。”
“等你们把户口办好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兄妹俩多年未见,念念肯定有很多的话想问,比如说爸爸好吗?江南好吗?还没开口,听见哥哥说先把证件的事情办了,再带她去个地方,她以为那个地方是去见爸爸或者是江南?
点头应允。
随后,来到了公安局。
虽然说办理证件的相关手续有点麻烦,还好季风提前花了点钱,找过了相关的关系,把户口给补办回来了。
证件办好之后,季风带他们来到了郊区外的墓地。
念念正在疑惑,哥哥怎么会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了。
他们先来到妈妈和奶奶的墓地前。
“妈妈奶奶,念念回来了,她现在很好很优秀。你们不用担心她,现在我自作主张向念念交代一件事情,希望你们理解。”
季风走到妈妈奶奶旁边的一个墓碑前。
“叔叔阿姨,我把念念给你们带来了,她要结婚了,他们都很优秀,你们放心吧”
念念一看墓碑是一对陌生夫妇的名字。
“哥。”
一声哥哥,季风知道念念想问的是什么?
“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在边疆牺牲了,你从一岁就被我妈抱过来。念念,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来说也许一时难以接受,但这的确是事实。你原本姓唐,奶奶把你的户口落到了我们季家,你就是我们季家的人,哥哥永远是你哥哥。”
念念泪流满面。
“哥。”
季风把念念搂在怀里,“你永远是我妹妹。”
季念念点头,“你也永远是我哥。”
“去叫声爸爸妈妈吧,他们会地下有知的,见到你如此优秀,他们会高兴的。”
“嗯。”季念念听话的点头,跪在了墓前。
“爸,妈,对不起,现在才认识你们。我很好,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生活。”
钟翰林也跪在了念念的身边,“岳父岳母大人,我是钟翰林,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爱她一生,照顾她一生。”
他们一起磕了三个头。
“钟翰林,我把妹妹交给你,我虽然很放心,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如果,哪一天你不爱她了,或者你有了别的选择,你告诉她的同时也告诉我,我要让她有家可归。”
“哥。”
念念泪奔,抱住哥哥,“我不管谁是谁?反正你就是我哥。”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在岳父岳母的面前向你郑重承诺,我这一生也许保证不了念念大富大贵,但我绝对可以保证她开开心心的生活,相信我,我以人民教师的名义说到做到。”
“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一定会的。”
回来之后,季念念一直没有说话。
钟翰林问:“你怎么了?”
季念念似乎有太多的心事,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疼爱自己的奶奶,最爱自己的妈妈,竟然和她没有一点的血缘关系。也难怪妈妈去世之后,父亲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
钟翰林能感同身受念念此时心中的感受,毕竟他也经历过相同的事。
“念念,生活里有太多我们不能左右的事情,来了我们接受,过去了我们坦然面对。好吗?”
“好,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这么多是是非非,还好我们没有走散。”
“念念,我们好好珍惜现在,不纠结过去,好吗?”
季念念看着钟翰林,“好。”
钟翰林紧紧抱住念念,“你想好了,可不许退货哦。”
“好,不退货。”季念念反手抱住钟翰林,“栗园姐今天试营业,我们去看看,明天好日子,一大早我们去领证,在一起去庆祝,好不好。”
“其实今天也可以去领证的。”
季念念笑了,“我的季大讲师,我们今天办了这么多事,在去民政局,人家下班了。”
“好吧,”钟翰林抚弄了一下念念的头,“我听你的指挥,长官。”
季念念开心的笑了。
栗园姐的小餐馆改成了自助中餐馆,醒目的大红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餐厅内宽敞干净,身着统一工作服的员工,有条不紊的忙碌。
自助餐有好多的好处,节省客人的时间,顾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搭配。避免铺张浪费,还有实惠。不仅省了自己手忙脚乱的困境,而且餐盘刷起来,比盘盘碗碗更容易方便。
栗园看见季念念和钟翰林来了,“怎么样?在你们那里学的,你们投资很有眼光吧。”
念念点点头,“那当然,我栗园姐是谁?好歹也在职场上奋斗了这么多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惊人。”
栗园哈哈大笑,“想吃什么?自己拿,全部免单。”
念念说:“会的,你就放心忙你的去吧。”
栗园说:“好,你们随便,我去忙别的事情了。”
他们在角落坐下,念念小声的对翰林说:“栗园姐,是我妈妈的好朋友。结婚没多久,母亲得病,就因为她把自己挣的钱给母亲看病,夫家不同意就离婚了,净身出户。当时,她一身的外债不说,又没有知识和人脉,在这个地方开个小馆,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其实就是想对面的学生比较多,肯定比别的地方好卖一点。那时我被赶出家,不知道去哪儿,正好她这又忙,所以我就来了。我们俩就凭着为了挣钱的动力,拼命的干活。夏天淡季的时候我们出去摆地摊,卖馄饨卖饺子,这些东西简单方便好吃,还不需要多少成本,也容易做。后来在渐渐的摸索中,学习了不少菜的做法,这样才有了很多的回头客,她还了外债,我供我哥读书。”
往事如烟,穿过流年而来,那些斑驳在记忆里的荒凉,再次被提及,因为对面的人是钟翰林,它有了温度。